龙何时成了中国人的“图腾”？

王乾荣
转载自：http://www.chinazawen.com/blog/user1/133/archives/2007/14966.htm

　　关于“龙图腾”的事，近几天闹得挺凶，从网上到平面媒体，到处都是争论文章。有人说，别让龙做中国人的图腾了，因为在外国人印象里龙是邪恶的；又有很多人驳他说，龙是咱们民族几千年来的象征和符号，取消龙图腾的人简直是“想拆毁我们的精神家园”；更有一位副教授先生高呼要“为龙正名”——可谓热闹非凡。这件事弄得我一头雾水。先不管这些人谁是谁非，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争吵的前提：龙什么时候竟成了中华民族的图腾，或中华文明的象征？

　　在中国神话传说中，龙只是以蛇为模特的一种虚拟的水族鳞虫类神异动物。传说始祖黄帝骑“龙”上天，不过是将它视为跟马、驴一般的坐骑而已。此后，从汉代《说文解字》释龙开始，到历代大型类书、工具书，如唐代《艺文类聚》、宋代《太平御览》、明朝《永乐大典》，直到清代大学者编的《渊鉴类函》，以及多达万卷的《古今图书集成》等历代国编图书重典，在分类时，都把龙划在了水族鳞虫类（或鳞介类），龙仅为水族“鳞虫之长”。与此相类者，如凤为羽禽类之灵鸟，麒麟为毛兽类之瑞兽等等。中国历代典籍中从来没有把“鳞虫之长”的“龙”当过一回事儿，什么图腾象征说，二十四正史均无记载，连野史也没有提及。笔者才疏学浅，尚读过几本典籍，实不知何时、何地、何方神圣，竟把龙硬封为中国人的“图腾”，而现在又冒出个废不废“龙图腾”的乌有问题，岂非咄咄怪事！

　　历代帝王倒是神化龙的，如神化青铜器上狞厉的饕餮一样，是用来威胁恐吓老百姓的。帝王以神化了的龙自比，完全是为了彰显和加固自己的统治。市井痞子刘邦，野心蛮大，为当皇帝造假舆论，硬说自己是妈妈刘老太与蛟龙杂交而生的，如此便先天地有了龙的二分之一血统，他亲爹倒成了闲人，真不要脸。更不要脸的是，皇帝把他们统治庶民的机构，叫成龙廷；皇帝要穿龙袍；连他们的尊脸，也是龙颜；他们的后代，都成了龙子龙孙；清王朝在即将完蛋的时候，还想起弄一个“龙旗”当“国旗”。这都是用来愚民的，十分可笑。除过皇帝家族，华夏老百姓谁还敢称“龙子龙孙”？有哪个朝代的老百姓敢说他的血统与龙字沾边？那是不想要命了。即使据说哪里有了一点“龙气”或“龙脉”，皇帝知道了都要派人斩断挖绝，以保自家皇位。龙与中国老百姓何干？与中华民族何干？

　　龙在民间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周处斩蛟，魏征杀龙，哪叱抽龙筋、剥龙皮，孙悟空大闹龙宫，最高级别的“龙”——四海龙王个个都成了小丑。中华民族有这样作践自己图腾的吗？还有“叶公好龙”，龙来了却把叶公吓个半死，足见龙之凶恶。那个坏小子周处，被人们与老虎和蛟龙并列成“三害”，后来他浪子回头，射虎斩龙，成了英雄。还有人学成了“屠龙术”，却找不到龙屠，作为一种蒙人无用的技能学问的代称，贻为千秋笑柄。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如唐传奇《柳毅传》、元杂剧《张生煮海》里的龙，都是反对女儿婚姻自由的专制暴君。韩愈《过鸿沟》诗曰“龙疲虎困割川原，亿万苍生性命存”，是说龙虎不争斗了，天下和百姓就太平了。这么一个极其不堪的家伙，怎么就能成了咱们民族的图腾和文明象征呢？

　　中国民间，有时老百姓为种庄稼求龙王下雨，要知道龙王是最高级别的龙，按神话它也就管个行雨之事。老百姓更多地是把龙当作猴儿一样耍的，比如舞龙，那龙不过是一个游戏的道具而已。从中国历史上根本找不到把龙视为图腾的依据。其实“图腾”由英文 totem 音译而来。咱们的老祖宗就没有这个概念。中国从原始社会到中世纪都是万物有灵论的泛神论——土地有土地神，山有山神，水有水神，风有风神，雷有雷神，门有门神，连茅坑里都有一个厕神。龙不过是水族鳞虫之长，与人类自身根本无关。近年几首流行歌曲宣扬的什么“古老的中华是一条龙”，什么“长江、黄河两条龙”，什么“炎黄子孙是龙的传人”等等，都是对中国历史文化无知的表现。现在据说要发掘中华文化了，有人便又将“屠龙之技”玩成了“龙文化”；还有人为了商业目的抬出什么“龙文化”用以推销。“为龙正名”的那位副教授先生，对此不知是懵懂，还是瞎凑热闹？什么是文化？费孝通说：“文化就是把泥土变成陶罐。”光大中华文化，就是要宣扬中国人怎样把自己国土上的“泥巴”变成了“陶罐”，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后羿射日……无不透着这种精神。而龙有什么文化？要说有的话，就作为水产文化去研究，且当它是一种特大龙虾吧。可练成屠龙术的“龙文化”，居然强加给咱们中华民族一个“龙图腾”，真令人匪夷所思！

　　而所谓图腾，乃指氏族血脉，是从原始社会传下来的，“已然则尝然”，根本不能改。外国人，尤其是西方人脑子里的龙跟咱们传说中的龙是不是一个东西，它又是一个什么形象，咱们可以不管。如果咱们祖宗真有一个龙图腾，外国人即使视之为魔鬼，咱们也没有必要理论，更不必仰外国人之鼻息，以人家之所恶为恶，改变咱们的图腾——那不就等于不要祖先吗！问题是无论从民族神话传说中还是古代典籍记载看，龙自古以来就不代表中华文化。能给咱们祖宗圣哲先贤当当坐骑，就是龙的天大荣幸了。咱们为什么硬给龙加上一个图腾符号，又说这符号惹外国人讨厌，要换一个呢？自己跟自己较劲，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