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让外国朋友拥抱真正的中国龙

　　最近读到一篇人物访谈：“非洲报人追‘龙’记——专访尼日利亚《领航报》总编辑马霍”。这位非洲朋友对中国非常友好，他创办了一本杂志，专门向尼日利亚人民介绍中国。这本杂志名为 Red Dragon，撰写这篇人物访谈的中国记者将其汉译为“红色巨龙”。马霍说：“龙与中国传说和中华文化有很深的渊源，也象征力量。”这本杂志已经成为尼日利亚发行量最高的杂志之一，主要由尼日利亚各级政府订阅，可见这份杂志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长期以来，国际社会的确用龙来象征中国，绝大多数中国人也称自己是“龙的传人”，2017年，中国国家主席陪同美国总统游览故宫时告诉他：“我们叫龙的传人”。

　　但不幸的是，龙的英文译文 dragon 不是一个好词。它在欧美文化中指一种虚构的神话动物。为了便于和龙区分，我用音译加意译的方法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杜拉根兽”。在西方的神话传说中，杜拉根兽是非常丑陋凶暴的，它要吃人，它会喷火，它象征着邪恶。在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塑：一个英雄正在用长矛杀死一头杜拉根兽，它的身体由美国和苏联两国销毁的核导弹的残骸构成，象征核战争的威胁。这座雕塑的名称就叫 Good Defeats Evil（正义战胜了邪恶）。

　　现在，不仅欧美地区，几乎全世界都把杜拉根兽视为邪恶的象征，包括非洲地区。例如，几内亚时政漫画用杜拉根兽来象征殖民主义，南非时政漫画用杜拉根兽象征失业和腐败等现象，埃及时政漫画则用杜拉根兽来象征腐败的官员。2014年，埃博拉病毒肆虐非洲时，外国时政漫画家用杜拉根兽来象征埃博拉病毒。

　因此，Red Dragon 这个杂志名称会使外国读者产生负面的联想。当然，这不是马霍的错，因为汉英辞典里就是这样翻译龙的。

　　实际上，近一百年前，就已经有外国学者指出不应该把“龙”翻译为 dragon；三十多年前，国内外语学者也开始指出这个问题；2005年龙落选北京奥运会吉祥物，2006年有人建议中国放弃龙这个形象标志，都是因为龙的外文翻译不合适。

　　我从 2005年开始注意到龙的翻译这件事情，随后参与了推动改译的工作。我很高兴借此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些译龙问题的情况。

一，译龙为 dragon 导致出现了严重问题

　　中国的端午节被译为“Dragon Boat Festival”，在外国人看来，这是“魔船节”。欧美人以杀死 dragon 为荣，因此，欧美人已经将划龙舟活动视为驯服（tame）或杀死（slay）恶魔 dragon 的活动，“划龙舟”活动所包含的中国文化信息早已被扭曲和抛弃，长此以往，外国人甚至会以为“端午节”起源于欧洲。

　　中国人自称“龙的传人”，国际社会也把龙作为中国的主要象征物。但是因为译龙为 dragon，龙和恶魔杜拉根兽被混为一谈，反华势力借机妖魔化中国，把中国描绘成喷火、吃人的恶魔。这严重抵消了中国塑造良好国家形象的努力。

　　很多人说：“即使不译龙为 dragon，反华势力也会寻找其它借口攻击中国。”的确如此，但是，改译龙之后，他们至少无法使用“中国是龙 —— 龙是 dragon —— dragon 就是杜拉根兽 —— 杜拉根兽是恶魔 —— 因此中国是恶魔”这个现成的逻辑链来攻击中国了，他们不得不费心费力地去寻找其它攻击方式。

　　在欧美和西亚一些国家，常常可以见到英雄杀死杜拉根兽的雕塑或绘画，在俄罗斯联邦等国家，在莫斯科等城镇，国徽或市徽上都绘制着英雄杀死杜拉根兽的情形。中国国家领导人在这些地方访问时，“龙的传人”将频频遇到“龙”被杀死的尴尬场面，这很可能引发外交事故，或者被反华势力大做文章。

　　基督教《圣经》把杜拉根兽视为最大的恶魔，中文版《圣经》把里面的 dragon 都汉译为“龙”，于是中国的基督教徒把龙视为魔鬼，拒绝过龙年，抵制姓名中包含“龙”字的人，砸坏雕有龙的家具，撕毁绣着龙的衣物床单，拒绝制造绘有龙图案的产品。根据官方数据，中国目前有近四千万基督教徒，而民间估计有一亿之众。中国国家领导人和绝大多数中国人说自己是龙的传人，而这几千万人把龙视为魔鬼，显然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

　　总而言之，如何译龙已经是国家大事，绝非儿戏。讨论译龙问题时，应该跳出“外语翻译”、“英汉词典”这些狭小的圈子，综合考虑文化、政治、外交和宗教等各种因素。

二，反对改译的理由缺乏说服力

　　2005年龙落选奥运会吉祥物之前，译龙问题仅限于外语学界的讨论；之后，文化界学者和社会大众开始关注这一问题。2006年，一些学者开始撰文呼吁改译龙为loong。后来发现，早在数年前，已经有台湾学者提出了这一建议。2007年，龙文化学者在兰州举行首届中华龙文化论坛并发布宣言，呼吁改译龙为 Loong。

　　之所以不按照“龙”的拼音字母译为 Long，是因为 long 在英语中是一个常用词，译龙为 long 会导致误读，给英语使用者带来不便。中华人民共和国《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规定：可以采用数字、字母等标明拼音字母的声调。因此，在“龙”的拼音字母long中间加一个字母o以示区别，是符合中国法律的。在实践中也已经有了先例，例如“陕西”的英文是 Shaanxi，以区别于“山西”（Shanxi）。

　　Loong 这个译法在国际社会也是有基础的。根据笔者的考证，至少在 1814年就已经有英国传教士在自己编撰的汉语辞典中把“龙”字注音为 loong；在 1817年，一位英国外交官在中国游记中把“龙王庙”音译为 Loong-wang-Miao。在 1882年的一篇文章中，作者美国传教士把 Loong 作为名词使用，并指出龙（Loong）对中国人的意义就相当于鹰对美国人的意义。

　　由此可见，“龙”并非只能英译成 dragon，并非不能音译，并非只是几个中国人在闭门造车。

　　检索资料可以发现，从十九世纪至今，loong 作为龙的译文，实际应用绵延不绝，例如在 1940年代，上海“龙凤香烟”对应的英文名称就是 Loong Voong Cigarettes。海外华人也把姓名里的“龙”字译为 loong，例如武术明星李小龙的英文名就是 Lee Siu Loong。

　　但是，改译龙的建议受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有人说：“在涉及中国时，外国人会自动地把 dragon 理解成吉祥的龙。”这实际上是放弃了中国对外宣传的主动权，把如何理解中国的对外宣传内容寄希望于外国受众对中国的了解和善意。不了解中国、或者敌视中国的人，显然不会这么自觉地“主动”配合中国的对外宣传工作。与其暗暗祈愿外国人正确理解中国的 dragon，为什么不推出中国自己的 loong、将其完全对应中国的龙呢？一开始的确需要做一些普及工作，但是一劳永逸，还能造福中华儿女子子孙孙。

　　国务院批准成立的“中华思想文化术语传播工程”的专家们已经把很多中国特有概念音译了，例如“君子”、“风骨”、“仁”等等，但是仍然坚持译龙为 dragon。

　　专家们的理由是：“西方的文学影视作品中，也有龙的正面形象出现”。

　　外国童话故事和电影中的确有正面的杜拉根兽角色，但是看了这些作品就能知道，这些所谓的“龙的正面形象”和中国的龙毫无共同之处，蜥蜴状的身体，巨大的蝙蝠肉翅，动辄喷火攻击，完全就是另外一种生物。

　　作品中的人物初次遇到杜拉根兽时，往往持恐惧和敌对的态度，经过一些曲折，那头正面的杜拉根兽角色才赢得故事中人物的信任和友谊。显然，作品中的正面杜拉根兽只是艺术家为了颠覆常识而创作的特例，而故事和影片中的人物对整个杜拉根兽群体的认识并没有改变。显然，读者和观众也不会因为读了几本书、看了几部电影就发生同样的改变。这就好像可爱的米老鼠只是特例，外国的大人和儿童看了迪士尼的动画片后不会不再认为老鼠是害虫了。

　　更何况，还有大量的外国童话故事和电影作品中存在着负面的杜拉根兽角色，它们面目狰狞，残暴凶狠，吃人放火，无恶不作。由此可见，外国文艺作品中存在正面的杜拉根兽角色根本不能证明可以把龙和杜拉根兽混为一谈。

　　龙是中国的象征，我们在翻译它时，要求应该高一些，不能因为“dragon 未必总是代表邪恶与祸祟”（某知名大学教授语），就译龙为 dragon。只要拿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时的认真劲的十分之一，就能明白：dragon 经常代表邪恶与祸祟，就足以说明不应该译龙为 dragon了。

　　还有很多人担心外国人看不懂新词 Loong，这显然没有必要。外国人几乎每天都在创作音译新词，仅仅涉及中国的就有 dama、chengguan、tuhao、wanghong 等等。外国人不笨，看见新词，会去看注释，查辞典。中国儿童能看懂“披萨”、“汉堡”、“巧克力”，外国成年人会看不懂一个 loong？

三，改译工作进展缓慢，希望 2024年龙年前能够正式改译成功

　　十几年来，很多学者积极撰文和宣讲，推动龙的改译工作。从 2015年到2018年，多位两会代表在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上提出提案，呼吁改译龙。

　　2006年译龙为 loong的建议被提出后，一些企业和政府部门改译了龙。中国科学院计算所宣布把集成电路芯片“龙芯”的英文名 Godson 改为 Loongson。2008年，腾仁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推出网络游戏“龙”，其英文名为 Loong。2011年，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展出“翼龙”多用途侦察攻击无人机，该机外文名是 Wing Loong。2013年，浙江长龙国际货运航空有限公司（CDI Cargo Airlines）改名为“长龙航空”英文名是 Loong Air。2017年，电影《龙之战》首映，该片英文名是 The War of Loong。该片由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频道节目中心出品，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频道节目中心、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和北京市新闻出版广电局联合摄制。一些基督教人士也纷纷发表文章，指出圣经把“dragon”译为“龙”是不妥的，应该改译。

　　其它一些中国文化负载词也开始被改译。2009年，国家体育总局正式发文，把“象棋”翻译为“Xiangqi”，而不再是“Chinese Chess”。2011年，北京京剧院和上海京剧院等将“京剧”改译为“Jingju”，旧译“Peking Opera”经常导致外国人以为京剧不过是西洋歌剧的北京分支。同年，中国龙舟协会把“龙舟”的外文名称改为“Long Zhou”，并推动亚洲龙舟协会做了同样的修改。国际龙舟协会还没有改，但是于 2017年开始出版的电子报的报名为 Long Zhou。

　　令人遗憾的是，总体来说，龙的改译工作的进展非常缓慢，十几年过去了，官方没有对外正式宣布改译龙，外交部为国家领导人派出的翻译仍然译龙为 dragon，新华社外语新闻仍然把“龙的传人”译为“the descendents of the dragon”，字面意思是“杜拉根兽的后代”；除了网上的部分英汉辞典，纸版辞典仍然没有改译，教育部没有通知学校英语课教师进行改译；宗教管理部门也没有要求中文版圣经不再把“dragon”译为“龙”。

　　近年来国际形势风云变幻，中国受到了巨大的外部压力，我们尤其要做好外宣工作，团结马霍这样的热爱中国的外国朋友，争取持中立立场的外国人，使他们正确认识中国，同情和支持中国；孤立对华不友好的人，更不能再为反华势力妖魔化中国提供帮助了。2024年又是龙年，希望译龙问题能够在新的龙年到来之前得到解决。

（黄佶，2020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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