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翻译人应该感到羞愧的翻译：Chinese Bonsai

　　中国人玩盆景玩了一千多年，但是不敢为它在外语中创造一个中国名字，唯恐外国人看不懂什么是 pen jing，于是就给它取了一个外国名字 potted landscape，这就好像老张不敢给自己的儿子张三取名 Zhang San，而是取名叫 My Third Son。

　　日本人跑来中国一看，啊！盆景这东西好啊！就学回去了。他们想，盆景的外文名 potted landscape 太长了，而且不能表现这门艺术的地域特征，全世界各地的人都可能搞出一个 potted landscape（罐子里的风景），于是按照日语发音，为它创造了一个外文名 bonsai，就好像日本人的孩子名叫“田中三郎”，外文名叫 Tanaka Saburo，欧美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日本人的小孩子。

　　虽然外国人第一眼看不懂什么是 bonsai，但是看一下注释，看一下实物或图片，就明白了。单词 bonsai 既简洁又有个性，外国人使用得越来越多。时间长了，外国人以为 bonsai 就是盆景的外文名。即使有些外国人知道中国有一个 potted landscape，但是会觉得写 potted landscape 太没有品味了，就是一句大白话，没有文化味，显不出文艺范，于是都写 bonsai，至少可以显摆一下自己知道一个外国词（日文的音译）。

　　当一个外国人发现中国的盆景历史悠久，有自己的特色，和日本盆景有重要的区别时，他要写一篇文章来介绍中国的盆景，但是 potted landscape 并不代表中国独有的盆景，而且 Chinese potted landscape 有三个单词，太长了，在文章的标题里写一次，问题还不大，但是在文章中反复写这一串文字，就太啰嗦了。

　　他一查辞典，啊！盆景有一个简洁的外文单词 bonsai，于是就把中国盆景翻译成 Chinese Bonsai，而在文章里面，都只写 bonsai 了。

　　文章里写道：Originally Bonsai was practiced only by the elite of ancient China（最初只有中国古代的雅士们培育创作 bonsai）。但是，那时有 bonsai 这种东西吗？中国古人称“盆景”为 bonsai？如果有一个人穿越到古代中国，看见那时的古人在玩盆景，于是说：“这是 bonsai”，古人听得懂吗？

　　外国读者看见文章这么写，就会认为中国古人就称盆景为 bonsai，于是会认为盆景源自日本，然后流传到中国去了。

　　在详细介绍盆景来龙去脉的文章中，作者会说明盆景起源于中国，在公元 1100年，日本和尚把盆景艺术带回了日本。但是在普通介绍文章里，在日常生活中，在商店中的标签上，不可能总是一一提及中国。于是，盆景就成了日本人的发明创造了。

　　所以，保护盆景艺术中国产权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为它取一个有中国味的名字： Pen Jing。这样，外语介绍文字再怎么简单，也无法省略掉这个名字。

　　实际上，外国人不会看不懂 pen jing 的。在上面这篇文章里，作者写到：

　　Bonsai (which translates to 'tree in a pot') is also known as 'pun-sai' and 'penjing' (the word 'Pen' means container or pot and the word 'jing' means scenery).

　　意思是：bonsai 的原意是“花盆里的树”，又被称为 pun-sai 和 penjing，pen 的意思是容器或花盆，jing 的意思是风景。

　　这不是很简单吗？外国人看了一次注释，以后会忘记什么是 pen jing 吗？可能的，但是经常玩盆景、经常看见 pen jing 二词的外国人不可能忘记。绝大多数中国人偶尔吃一次巧克力，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谁一年没吃巧克力就忘记了什么是“巧克力”。

　　盆景源自中国，到了日本，被取了日本名 bonsai，现在，盆景的老祖宗要走向世界了，反而要借用孙子的名字，称为 Chinese Bonsai，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爷爷没有名字，只能借用孙子的名字，就好像老张的儿子名叫张三，孙子叫张小三，但是他自己没有名字，只能叫“老年的张小三”。

　　Chinese Bonsai 并非孤例。日本人把“拉面”音译为 Ramen，听说有中国人把自己的拉面译为 Chinese Ramen。我在 bing.com 里搜索了一下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了一个“山东拉面”，翻译成了 Shan Dong Ramen。在外国人看来，它的意思是“中国山东生产的日本拉面”。

　　文化自信，不能光靠嘴巴说我们的文化如何如何辉煌，还要落实在具体的事情上，例如中国文化负载词的翻译。连名字都不是中国的，外国人怎么会相信这东西是源自中国的？如果把 ballet 汉译成“二人转”，我们中国人能相信它是源自外国的吗？即使加一个定语“欧罗巴”，中国人也会以为是东北人在欧洲开了一个刘老根大舞台的分号。

　　中国人一看见 Dragon Boat 就自豪，就想到“龙舟”。实际上外国人根本不是这样，他们想到的是魔鬼船，他们划 dragon boat 时，心里想的是驯服或杀死 dragon 这头魔鬼。有些外国龙舟队，取名就是 Dragon Slayer（屠魔者）。

　　所以，中国人不能再盲目自嗨了，我们的文化每天都在流失，岌岌可危，我们现在谈不上“居安思危”，因为中国文化早已危机四伏，无“安”可言，我们已经被狼叼走了很多羊，现在应该“亡羊补牢”，避免更大的损失。

（黄佶，2021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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