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甲子前外国人笔下的中国龙（1840年～1900年）

　　冠状病毒瘟疫使外国尤其是美国和中国的关系陡然紧张起来，有些外国律师甚至向中国发起了索赔诉讼，国内有人开始谈论“八十国联军”的事情了。两个甲子前，欧美列强对中国派出八国联军，中国龙在外国时政绘画作者的笔下垂头丧气，整天挨打，在现在回顾这些绘画，有着特别的意义。本文摘自《译龙风云——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争议及研究》一书，欢迎大家提供新的资料或其信息。

3-3，鸦片战争……

1，鸦片战争（1840年起）

　　图 3-3-1是从 1833年到 1839年英国鸦片输入中国的路线图。来自印度（From India）的鸦片通过中国沿海港口分销到内地。图中一条龙抓着比例尺。清朝政府禁烟后，英国为了继续向中国出口鸦片，发动了战争。第一次鸦片战争时间为 1840年至 1842年；第二次鸦片战争为 1856年至 1860年。

　　图3-3-2中，猎人装束的狮子象征英国，军人打扮的鹰（鸡？）象征法国皇帝 Louis Napoleon（拿破仑三世）。远处有一头中国龙，摆出了好战的姿态。龙的身后是一片中国宝塔。

　　1859年，中国显示出迹象，将拒绝执行为了结束第一次鸦片战争而于1842年和英国签订的《南京条约》，以及 1858年和法国签订的《天津条约》。虽然当时英法在欧洲是对立的，但是在对付中国时它们却联合起来了。

　　漫画 3-3-3中骑在马上的西方武士正在挥舞铁锤击打一头“龙”。它显然在交手中处于不利地位，正欲逃跑。

　　这张漫画的另外一个版本的标题是 St.George and the Chineses Dragon（圣乔治和中国“龙”），标题下方写有这样的文字：“It took three hours to fight, It cost four hundred men, To Change the Fort Taku Into the Fort Ta-ken.”中文意思是：花了三个小时进行战斗，付出了四百官兵的代价，把 Fort Taku（大沽炮台）变成了 Fort Ta-ken（被占领的炮台）。

　　Taken 是 take 的过去分词，可用于被动语态。Take 的意思之一是“拿，取，占领”，taken 有“被占领”的意思。Taken 的发音与 Taku 相近。显然，介绍文字的作者在这里玩了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在 Ta 和 ken 之间加一个连字符，大概是为了使读者在阅读时在这里停顿一下，以模仿中国文字逐字发音的做法。

　　因此，该漫画指的是英法联军占领大沽炮台的战斗。漫画作者借用圣乔治杀杜拉根兽的典故，除了因为龙代表中国、龙被翻译为 dragon，也想借用这个典故，表明英法联军侵略中国是正义的行为。

3，中法战争（1883年-1885年）

　　图3-3-15中法国军舰正在向中国海岸冲来，但是梳着长辫子的清兵嬉皮笑脸，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英国人、俄国人、美国人和德国人排成一排，挡在他前面，使法国人投鼠忌器，无可奈何。英国人帽子上的长巾上写着 English Commercial Interests（英国的商业利益），俄国人的腰带上写着 Russian Interests（俄国的利益）。因此图中这些人分别象征这些国家在中国的商业利益。

　　漫画的意思是：在这一年发生的中法战争中，其它西方国家因为担心商业利益受损，不希望法国扩大对华战争。清兵脚边匍匐着对法国军舰喷火的动物显然是外国画家所理解的“中国龙”。

3-4，甲午海战……

1，甲午海战（1894年～1895年）

　　甲午海战中，中日海军使用的舰船武器主要购自欧洲国家。Punch（笨拙）上发布的一幅漫画描绘了这一情形。

　　图3-4-1左上角的“龙”代表中国，左下方的“龙”代表日本，它们正在黄海上大战（these armour-plated dragons that infest the Yellow Sea），日本“龙”的尾巴上是一颗鱼雷（Torpedo），海面上有一艘帆船被击中，发生了倾斜（实际上甲午海战时已经不用这种老式军舰了）。

　　右边的女子代表西方文明世界，她正在关注中日大战，身边的武器是准备卖给两国的。

　　配画诗说：“中国佬和日本鬼这些异教徒学会了我们西方大规模杀人的本领，邪恶的科学加强了鬼鬼祟祟的蒙古人和血腥的突厥人的力量，文明女神边看边叹气：‘这些都是我的杰作吗？’”（Heathen Chinee and Pagan Jap have learned our Western ways - Of multitudinous bloodshed; every slaughtering appliance, - Devices of death-dealing skill, and deviltries of Science - Strengthen the stealthy Mongol and the sanguinary Turk; - And Civilisation stands, and stares, and cries, - "Is this my work?" [1]）。

　　此画似乎是在反思西方人自己的所作所为。

1，http://www.gutenberg.org/files/42546/42546-h/42546-h.htm

　　图3-4-2转载自漫画集 The History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in Caricature（漫画中的十九世纪历史），反映了甲午海战的结局：图中“大中国”屈膝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小日本”站在他的身上兴高采烈，玩弄着他的辫子，一把日本军刀插在中国人的背脊上；一条象征中国的“龙”躺在地上死去了。

2，反教会运动

　　帝国主义对中国的经济和军事侵略也伴随着文化和思想渗透。中国人民长期的反教会斗争在西方时政漫画中也有反映。图3-4-3发表于 1891年长江中下游教案时期，其间有英国人被杀。图中的人形“龙”代表反对外国教会的中国人，他高举火把和炸弹，非常疯狂。他身后左边是俄罗斯人，右边是英国人。英国人拿着绳索准备把“龙”绑起来。

　　原画下方写有两个人的对话。英国人问俄罗斯人：“你能帮个忙吗？”（John Bull. "Ain't you going to lend a hand?"）俄罗斯人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和他多少有点亲戚关系。”（Russia. "Well, I don't know; - you see he's a sort of relation of mine!!"）

　　伴随图3-4-4的文字把图中的大胡子外国人称为 L-rd S-l-sb-ry，即英国首相 Lord Salisbury（索尔兹伯里勋爵）。看来欧洲也有“名讳”的做法。图中他牵着一条狗，狗的身上写着 Ultimatum（最后通牒），向“龙”咆哮着，后者恐惧地蜷缩在角落里。

　　该图应该是指四川发生反教会事件后，英国派出军舰去南京，向清廷施加压力，后者立即处分了四川总督，镇压了反教会运动。

3，修建铁路

　　中国在甲午海战失败后，列强瓜分了中国的铁路权益，修建了很多铁路。

　　图3-4-5以中国铁路为对象幽默了一把。原图片下方引用了新闻报道中的一句话：“An 'Imperial Railway Administration' is now a part of Chinese bureaucracy.”（“帝国铁路管理部”已经成为中国政府机构的一个组成部分），然后开玩笑说：“If China is to have railways, of course the dragon must enter into the design of the locomotives, &c., as above.”（如果中国打算建造铁路，那么它的火车头必然会像上面那样设计成龙的样子。）

3-5，义和团运动……

1，义和团运动（庚子事变）和八国联军入侵（1899年-1901年）

　　十九世纪末，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引起国人的强烈不满，最终爆发义和团（义和拳）运动。西方各国派兵保护自己的侨民和外交人员,但是受到了清朝军队和义和团的阻击。

　　在图3-5-1中，外国漫画家把义和团画成了一条龙：梳着长辫子，有六个爪子，最上面两个戴着拳击手套，因为在英文里义和团被称为 boxer（拳击手）；中间两个分别拿着尖刀和火把。

　　1900年6月21日，慈禧以光绪的名义发布诏书，号召民众抵御“彼等”外国列强。图3-5-2发表于诏书颁发三天之后。图中慈禧骑在龙身上，从象征交战各国的军人面前飞过；洋人手持利刃，慈禧拿的却是扫把，既表现了她的不自量力，也在说她就是一个老巫婆。右上角太阳里画的老者是李鸿章（Li-Hung-Tschang）。她的诏书被世人视为“向全世界宣战”（War on World，图3-5-3）。

　　图3-5-4中一条龙盘踞在写有 China（中国）的山上，鼻冒青烟，虎视眈眈。很多“圣乔治”不断涌来，要刺杀它。【注：“圣乔治”（St. George），欧洲英雄，因杀死吃人恶魔杜拉根兽（dragon）而流芳百世，至今欧洲各地每年举行盛大的“圣乔治日”（St. George Day）游行表演活动纪念他。）

　　图3-5-5中象征中国的不是鳄鱼。漫画集 Chinois d'Europe et Chinois d'Asie（中国的欧洲和中国的亚洲）的编撰者介绍这是一条中国龙（Le dragon chinois）。图中的“龙”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但是它的嘴巴里吐出成千上万个义和团成员。拳民手里的牌子上的汉字没有意义，是不懂汉语的外国画家乱写的“汉字”，代表中国方块字。

　　八国联军中日本派兵最多，侵华也最积极。图3-5-6中一头“龙”从北京（Peking）城门里探出半个身体，日军正在和“龙”在作战，而联军中其它国家的军人正在袖手旁观。

　　图3-5-7中象征八国联军的士兵们正在奋力制服长着中国人的脸、有着长辫子的“龙”。

　　在漫画集 Chinois d'Europe et Chinois d'Asie 中，包含非基督教国家日本在内的八国联军被编者称为“泛十字军”（Croisade générale）。

　　图3-5-8中也是日本武士冲杀在最前面。

　　7月14日，八国联军占领天津。

　　图3-5-9中外国武士身后的翅膀上写着 Civiliasation（文明），他手举长矛，正要刺杀一头中国龙。该漫画的标题是 The Avenger！（复仇者！）。这显然是指对义和团杀死大量外国人一事的报复。

　　图3-5-10中的外国女子象征西方世界诸国，作者把她称为 Civilization（文明）。她指着从城墙上探出身体、满嘴鲜血、目露凶光的人脸“龙”，对坐在“龙椅”上沉默的年轻中国皇帝（应该是光绪）说：“在我们的麻烦还能消除之前，这头龙必须被杀死。如果你不动手，我将杀死它。”（That dragon must be killed before our troubles can be adjusted. If you don't do it, I shall have to.）“龙”的身上写着 Boxer（拳民，指义和团）。围绕着“龙”的云团上的文字分别是 Anarchy （混乱）、Murder（屠杀）和 Riot（暴乱）。

　　图3-5-11中，一头中国“龙”盘踞的山上火光冲天。它正在对着美国军舰咆哮。山姆大叔站在军舰上，拳头紧握，怒目相视。军舰的大炮上写着 War（战争）。大炮上站着一只鸽子，它叼着的缎带上写着 Peace（和平）。该漫画显然也是在为美国进行的武力干预制造舆论。

　　漫画3-5-12中的“龙”代表中国，它从城墙的缺口中蜿蜒而来，张开大嘴要吞噬小船。还有很多人从城墙的缺口处涌出，象征义和团群众。八个身着不同服装的外国人坐在标注着 Europe（欧洲）的小船上，显然是代表八国联军。船上的外国人用手枪对着“龙”，战争一触即发。

　　图3-5-13中咆哮的“龙”的爪子下有几具尸体，持枪对着它的人从左至右依次代表美国、俄国、法国、日本和英国。

　　图3-5-14中是西方列强和日本的武士骑在马上用长矛攻击象征中国的龙。龙显然处于劣势。明信片左上角有文字 Gruss aus Peking（来自北京的问候）。图中六个外国军人象征八国联军中主要的六个国家：英国，法国，德国，日本，意大利和俄罗斯。

　　8月16日，八国联军占领北京。

　　图3-5-15中象征中国的龙的爪子被钉在地上，上颚被枪支上的刺刀刺穿了，嘴巴被枪支强行撑得大张着。一个外国人正在呼唤其他外国人进入龙的嘴巴。

　　原漫画下方写着文字：“Walk-right up, gentlemen; now's your chance to Pe(e)k-in”（绅士们，前进吧！现在是你们进入北京的好机会！）

　　漫画的意思是北京门户大开，已经无法防御外敌的入侵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国侵略者肆意进入。作者把Pekin（北京）写为 Pe(e)k-in 是在玩文字游戏，因为 peek in 是向内偷窥的意思。对西方人来说，中国是一个遥远神秘的国家，其首都北京更是隐藏着无数秘密，现在可以痛痛快快地看个彻底了。

　　图3-5-16中几个小人穿着不同的军装，代表八国联军，他们正在奋力把一头“龙”吊死在树上。树枝上的写的是 Einigkeit（团结）；上部写着 Europa laesst den Drachen steigen（欧洲把“龙”吊起来）。

　　图3-5-17中左边描绘八个小孩子正在放风筝。这群小人穿着不同国家的军装或服饰，应该是代表八国联军。最右边的小孩身边写着 Michel，应该是他的名字。

　　风筝实际上是一条中国龙。在德文里“杜拉根兽”和“风筝”都写为 Drachen。这条龙有两只乳房，因此是一条母龙，显然代表慈禧。在右边的画格中，母龙突然收起了风筝线，把 Michel 高高地甩到空中。云中闪电劈向地上的小人，结果他们都相互厮打起来了。

　　笔者没有搞懂这张图的含义，欢迎各位在《译龙风云》读者群（QQ 417754415）里交流自己的理解。

　　图3-5-18是德国国防部颁发给参加 1900年远征中国的德国士兵 Georg Thiel 的纪念状。图下方的龙被一把尖利的刺刀刺穿，四脚朝天，早已一命呜呼。右下角列出的地名都是德军曾经攻克的地方：Taku（大沽），Tong Ku（塘沽）， Tientsin（天津），Paoting Fu（保定府）等赫然在目。左边的缎带上不仅列出了作战的地点，还有具体的日期，例如攻占 Peitang（北塘）的时间是 1900年9月20日等等。左下角堆放的是中国军队的大刀和旗帜等物品，还有一双中国女人的小鞋子挂在缎带上。

　　纪念状上方是象征德国的雄鹰以及迎风招展的德国军旗。整张纪念状充分表现了德国取胜后的趾高气昂。这张纪念状由德国士兵 Georg Thiel 的孙子保存至今，是一件很有研究价值的文物。

2，列强瓜分中国

　　图3-5-19中左侧圆环里是海牙保和会（Friedens Congress 1899）的情形。会上各国商讨减少使用猛力军火、改善红十字会工作、建立海牙法庭，避免国际争端上升为武装冲突。这也是中国第一次参加的国际会议。画面中间是一头长着蝙蝠肉翅的“龙”，象征中国（China）。几个小人象征列强各国，有英国、俄国、德国、法国、意大利和日本，他们把刀扎在龙身上，让龙的血液流进自己的桶里。桶上都写着 Für den Kapitalismus（为了资本主义）。漫画的意思是，和平会议刚结束没多久，列强各国就在“和平大会”的参会者中国身上大开杀戒，毫无半点“和平”的样子。

　　图3-5-20中各种动物象征不同的国家，人头龙是中国，熊是俄罗斯，狮子是英国，扑向龙的鹰是德国，在外围观看的鹰是美国，双头鹰是奥地利，鸡是法国，狗代表意大利，左下角的猫象征日本。图中日本、德国、英国、美国、俄国和法国等正在试图屠杀和分割象征中国的龙，为如何分配各自的利益而怒目相对，咆哮争吵，而中国龙则麻痹地昏睡着。

　　图3-5-21中外国列强们正在对中国大卸八块。中国龙虽然愤怒得口喷鲜血，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任人宰割。图中右前方戴着礼帽、身穿红色衣服的人代表英国。戴绒帽、穿绿色长袍、对他怒目圆睁的人代表俄罗斯。英国人抓起龙的尾巴，举起大刀，打算分一杯羹。但是俄罗斯人扑过来制止他。明信片左下角的法文是：Dissection du monstre chinois. Le cosaque à John Bull: Regarde mais, N'y touche pas.（肢解中国龙。哥萨克人对约翰牛说：可以看，但不能碰。）这张漫画不仅反映了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的瓜分，也反映了它们相互之间为了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而进行的争斗。

　　列强瓜分中国的恶行连一些外国漫画家都看不下去了。图3-5-22中瓜分中国的帝国主义国家被画成蝙蝠，而在西方文化中，蝙蝠也是邪恶的象征（请见本书第一章）。图中最上方戴红色帽子的是俄罗斯（Russland），顺时针依次是日本（Japan）、德国（Deutschland）、法国（Frankreich）和英国（England）。它们趴在地球上，魔爪在中国版图（China）上撕扯，所到之处血迹斑斑。地图上专门标明了“满洲”地区（Mandschuri）。这里因俄罗斯和日本的激烈争夺而为世人瞩目。

　　图3-5-23中的龙灯道具象征中国，但画家为它画了两只杜拉根兽特有的蝙蝠肉翅，可见漫画家不知道中国龙是什么样的，就按照自己心里的杜拉根兽形象画了一条龙。

　　根据图中舞龙者的服饰，可知他们分别是英国人、美国人和日本人，他们舞着龙驱赶着象征俄国的熊。漫画描绘的是二十世纪初，俄国想独占中国东北，但英国、美国和日本为了自己的利益，坚决反对，他们鼓动清政府把俄国赶出东北地区。

　　图3-5-24中左侧是象征“进步”（Progress）的美国“文明和贸易自动卡车”（Auto-Truck of Civilization and Trade）。车上载着棉花（Cotton）、纺织品（Dry Goods）、教育（Education）以及电线杆、铁轨、火车等货物。车头的机关枪上写着 Force if Necessary（必要时使用武力）。对面骑在咆哮着的中国“龙”身上的是义和团成员（Boxer），他挥舞着带血的大刀，手里的旗帜上写着 400 Million Barbarians（四亿野蛮人）。

　　两者狭路相逢，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进步”和“野蛮”有一方必须做出让步。这张漫画形象地表现了那个时代落后的中国和发达的西方世界之间的关系。

　（摘自《译龙风云——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争议及研究》一书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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