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论文摘选

用“龙”翻译海怪反映了传教士对龙文化的偏见

原标题：《圣经》中译过程中的几个问题思考
陈声柏，姜宗强，宗教经典汉译研究，2013年

三，关于 “龙”“大鱼”的译名问题

　　早期传教士在 《圣经》 中译过程中争论的例子并不限于上述如何给“最高信仰对象”“God”起名的问题，还牵涉更多的问题。其中之一就是关于 “大鱼”“龙”的译名问题，在古老的 “和合本”中文圣经中，这个“大鱼”“龙”，有时候是魔鬼撒旦的代名词。问题在于 “龙”这个译法如何与中华民族是 “龙的传人”这一传统提法相协调？正如著名新约圣经学者钟志邦所指出的：

　　关注中文圣经和中华文化的学者早已发现，把《启示录》12:3 中的希腊文 drakon（英文 dragon）翻译成中文的 “龙”是有问题的。因为绝大部分情况下，中华文化的“龙”是正面事物的代表或象征，“龙的传人”还是 “炎黄子孙”的称谓。但在西方恰恰相反，如《启示录》12:9 称 “大龙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但”。和合本圣经的修订者应该是基于多方面的考虑，没有以其他词语来取代这个被视为有问题的 “龙” 字，而只在“龙”字旁边做了一个小注：“【龙】原文音译【杜拉根】，指万恶之兽。”[1]

　　新约《启示录》12:3 中的“龙”或 12:9 中的“大龙”在旧约希伯来文中的前身实际上是指海里的“怪兽”“海怪”，与巴比伦创世史诗中的海怪“提尔马特”（Tiamat，意为“深邃的”）相关。它有多种不同的名字：Leviathen，tannin，Rahab，Tehom，Yam，Nahar，对这个“海怪”使用中华“龙”字的译法，在某种程度上多多少少反映了外来传教士对中华“龙”文化的偏见，至少是不了解。所以，深层的问题并不仅仅在于字义，还是回到了如何看待“他者”——异族文化的价值问题。为了更深层地理解这个问题，有必要将李炽昌先生关于此问题的研究结论列举如下：“很多虔诚的传教士忽视了中国文化或者简单地认为中国的龙图腾以及关于龙的神话都是邪恶的，因此，他们试图进行摧毁一切与龙相关事物的‘神圣’任务。……于是，一些有龙的形象的艺术品、文献，以及包括家具、床品、碗和筷子在内的家庭日用品都被禁止或销毁……其实圣经中的‘龙’（海怪）与中国的龙毫无关联，前者实际指的是古代近东神话中的海怪，是邪恶和混乱的代表，是上帝创造的对立面。”[2]

　　也就是说，中译“和合本”新约《启示录》中这个“龙”字的译法，的确有问题并且带来了混乱；准确的译法应该是指邪恶的代表——海怪。这又一次提出了外来宗教经典的翻译，应该充分考虑到与中国本土文化相调适的问题。此“圣经龙”非“中华龙”；此“龙”非彼“龙”也！只有理解了是“海怪”和“海”，而不是“龙”，很多令人费解的中译圣经经文的含义才会豁然而解，例如以下几段经文：

　　到那日，耶和华必用他刚硬有力的大刀刑罚鳄鱼（Leviathen），就是那快行的蛇（nahas）；刑罚鳄鱼（Leviathen），就是那曲形的蛇（nahas），并杀海中的大鱼（tannin）。（《以赛亚书》27:1）

　　你曾用能力将海（Yam）分开，
　　将水中大鱼（tannin）的头打破。
　　你砸碎鳄鱼（Leviathen）的头，
　　把它给旷野的禽兽为食物。（《诗篇》74:13-14）

　　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Yam）也不再有了。（《启示录》21:1）

　　这里中文译本中提到的“鳄鱼”“大鱼”“海”，在希伯来文中实际的原意指向的都是抵抗上帝创造秩序的“海中的怪兽”，与中国的“龙”毫无关系。但如果使用 “龙”字翻译，就会引起误解。

参考文献：

1，钟志邦：中国学术界的 “圣经学”：回顾与展望，载梁工主编《圣经文学研究》第六辑，第23页。

2，Archie C. C. Lee, "The Dragon, the Deluge ＆ Creation Theology," in Yeow Choo Lak and John C. England (eds.,) ATESEA Occasioal Paper 8 Doing Theology with People's Symbols and Images (Singapore: ATESEA, 1989),110-123,esp., 113-115.

作者简介：

　　陈声柏，兰州大学哲学社会学院副教授，兰州大学宗教文化研究中心执行主任、研究员。

　　姜宗强，西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哲学系副教授，香港中文大学哲学博士。

【编后记】

　　没有找到 nahas 的图片，欢迎读者朋友提供。

　　网上可以查到《以赛亚》27:1 的其它版本：In that day the LORD with his sore and great and strong sword shall punish leviathan the piercing serpent, even leviathan that crooked serpent; and he shall slay the dragon that is in the sea.（有道词典翻译：到那日，耶和华必用他刚硬有力的大刀，刑罚鳄鱼，就是那快行的蛇，刑罚鳄鱼，就是那弯曲的蛇。他要杀海中的龙。）

（黄佶编辑配图，2021年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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