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龙风云——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争议及研究(黄佶著,2021年12月版) (部分图片说明在文末) 第四章,龙和杜拉根是两种不同的事物 龙和杜拉根(dragon)的区别在哪里?难道过去人们都不知道它们两者存在差异吗?本章将回答这些问题。 4-1,外国亚裔儿童立场鲜明 【详见:http://www.loong.cn/song_li.htm】 国外有一本儿童小说,名为Horrible Harry and the Dragon War(讨厌的哈瑞与dragon之战)。书的封底介绍了小说的基本内容:No one in Room 3B could have ever imagined Song Lee and Harry in a fight, much less a war! Song Lee always laughs at Harry's jokes, they both love gross things, and they even got married by the big tree at the playground in second grade. In fact, they've been best friends since kindergarten. But not anymore! Miss Mackle let them work together on a project about dragons, and now Song Lee isn't speaking to Harry anymore. She won't even look at him! Will Song Lee and Harry's friendship really end in a war over...dragons? [1]。 中文意思是:“3B教室的人过去无法想象宋丽和哈瑞会斗嘴,更不用说势不两立了。宋丽总是被哈瑞的笑话惹得哈哈大笑,他们俩都喜欢做调皮捣蛋的事情。在二年级时,他们还在操场的大树下举行了‘结婚仪式’。事实上,自从上幼儿园以来,他们就是最要好的朋友。但现在不再是了!麦克老师让他们一起做一项关于dragon的作业,宋丽就不再和哈瑞说话了!她甚至都不愿意看哈瑞一眼。他们俩人的友谊真的会因为一次围绕dragon的争吵而结束吗?” 图4-1-1,图书封面: Horrible Harry and the Dragon War。 右图为局部放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同一网页上的书评说明了原委:“He insists dragons are frightening and mean, while she believes them to be friendly and lucky. A third classmate finds information that proves they are both right: dragons are fearsome in Western traditions and gentle in Eastern traditions. Harry apologizes and makes a peace offering, which Song Lee accepts.”(哈瑞坚持dragon是令人恐怖的、低劣卑鄙的,但宋丽认为dragon是友善的、吉祥的。另一个同学发现的信息证明他们俩都是正确的:在西方的传统文化中,dragon(杜拉根)是可怕的,而在东方的传统文化中,dragon(龙)是和善的。哈瑞向宋丽道歉并建议停止争吵,宋丽接受了。) 显然,宋丽心目中的dragon是龙,而不是杜拉根(图4-1-1)。这场误会完全是因为错误地把两样不同的东西用了一个名字引起的。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亚裔女孩宋丽坚持龙和杜拉根截然不同,不惜和最要好的朋友哈瑞断绝友谊,直到其他同学检索了资料,了解到龙的确不同于杜拉根,哈瑞主动道歉,她才和哈瑞恢复友谊。 一个才上到小学三年级的小女孩尚且如此明察秋毫、立场坚定,而我们的很多专家学者却对龙和杜拉根被混为一谈持无所谓的态度,反对使用不同的词汇区分这两种品性截然相反的事物,真是令人遗憾。 小女孩宋丽的态度实际上反映出写作该书的美国女作家Suzy Kline [2]已经认识到了龙和杜拉根截然不同,而且这种差异是无法调和的。截然不同的事物却有一个共同的名称,也许只有龙和杜拉根这一对冤家所仅有。她抓住了这个难得的现象,用它引发的误解作为切入点,通过一个虚构的故事,戏剧性地说明了尊重和了解不同的文化对于保持友谊是多么的重要。 显然,重新翻译龙,为龙取一个新的译名,就能使其和杜拉根形成明确的区别,就不会造成这一误解了。如果宋丽小朋友真有其人,她一定会第一个高举双手赞同重新译龙的。 4-2,在东亚和中国,龙象征正面事物 和欧美国家画家用杜拉根主要象征负面事物不同,在笔者检索到的为数不多的几幅东亚画家的时政绘画作品中,龙多半象征正面的事物。 在图4-2-1中,新加坡政治家李光耀(Lee Kwan Yew)带领新加坡各族人士一起舞龙。其他人举着的龙珠上分别写着Peace(和平)、Justice(正义)和Progress(进步)等。舞台台口的牌子上写着Act One - Scene One(第一幕第一场),意思是新加坡的美好未来才刚刚开始。右边台口处的人应该是新加坡另一个重要的政治家吴庆瑞(Goh Keng Swee),他手里拿的是新加坡的经济发展计划,预示着新加坡未来的经济发展规模[3]。 图4-2-2是当时的越南共和国(南越)政府发行的传单,画面中用龙象征政府军发动的Lam Son 719军事行动。这次行动的目的是打击北越军队在胡志明小道上的运输工作,所以画中描绘龙喷出的火焰使北越的运输车辆发生了剧烈的爆炸。[4] 泰国也有时政画家使用龙这一符号。图4-2-3中一群人在舞龙,迎接2555年龙年(泰国使用佛历,数值上比公历大543。因此佛历2555年是公元2012年)。龙身上的泰文的意思是“不要专制宪法,消除2006年政变的后遗症”(根据转载该图的网页的英文介绍翻译,其余同)。龙灯前方的人举着的仪仗上的文字是“修订2007年宪法”。 在朝鲜文化中,龙(?,yong)是和水与农业有关的神兽。图4-2-4是韩国发行的青龙邮票。作为中国神话中的四方神兽之一的青龙,在朝鲜历史和文化中有很重要的地位。韩国最著名的电影节也以“青龙”为名。 在日语中,龙和杜拉根的表达方法不同。龙(龍,竜)的片假名为ロン,发音为ro-n;杜拉根则是ドラゴン,发音为do-ra-go-n。日本龙被译为ron或ryu。 【警报!中国人可能成为日本龙的传人! http://www.loong.cn/huangji_190603_ryu.htm】 古代的日本人将马匹奉献给寺庙。后来改为在大小不一的木板上画出马匹,之后又演变为绘制其它图案。这些有图案的木板都被称为“绘马”。 日本人常在寺庙里用绘马祈福,寺庙则通过出售绘马获得经济来源。有些绘马上画的是龙(图4-2-5)。 不过笔者也发现至少有两位日本画家在时政漫画中用杜拉根象征反面的事物,(本书第107、238页)。 中国画家常用龙象征正面的事物,例如大跃进时的炼钢炉(图4-2-6和-7)、党的方针(图4-2-8)和人民公社(图4-2-9)。但笔者也收集到用黑龙象征洪水这一负面事物的漫画(本书第411页)。 笔者还看到China Daily(中国日报)的时政漫画家罗杰和庞丽用杜拉根象征负面事物,例如伊拉克战争[5]、日本右翼鼓吹的日本扩军[6]、温室气体[7]和危机四伏的乌克兰政局[8]。这可能是因为他们长期在外文报纸工作、为外国读者创作时政漫画,考虑了西方读者的理解需要。 有证据表明他们是了解并区分龙和杜拉根的差异的,例如在庞丽的作品(图4-2-10)中,中国龙正在敲鼓迎新年,但西方的杜拉根却愁眉苦脸,两者的外形特征差异描绘得很清楚。 新加坡漫画家Heng Kim Song(王锦松[9])也在作品中区分了龙和杜拉根之间的差异(图4-2-11)。画中庆祝新年的人舞着龙来到代表欧洲(Europe)的城堡前时,惊讶地发现,“债务危机”(Debt Crisis)这头恶魔(杜拉根)已经占据了欧洲。 图4-2-8,宣传画:鼓足干劲争上游。 作者:张汝济,王叔晖,邵国寰,1958年。 图4-2-9,宣传画:公社如巨龙,生产显威风。 作者:吴少云,1959年。 图4-2-10,漫画:Dragons from East and West (一家欢喜一家愁)。作者:庞丽,2012年2月1日。 图4-2-11,漫画:Year of the Dragon(龙年), 作者:Heng Kim Song(王锦松),2012年1月24日。 4-3,不了解龙和杜拉根之间的差别,新闻报道出错 2010年5月22日,中新社记者杜洋摄影并报道:“上海世博会波兰国家馆日的活动中,一场‘波兰龙的巡游’,成为今日世博园里最大的亮点。波兰和中国一样,都对龙有着特殊的崇拜。”(图4-3-1) 中新社记者陈婷婷则以“世博园22日上演‘波兰秀’,将中国元素进行到底”为题报道说:“据介绍,波兰和中国一样都拥有龙的传说。在波兰,龙起源于中世纪的克拉科夫。那里的一座瓦维尔龙雕塑每年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观众。”[10] 图4-3-1,照片:上海世博会波兰国家馆日。 摄影者:杜洋,2010年5月22日。 但所谓“波兰龙”和中国的龙有天壤之别,展示波兰的“龙”和“将中国元素进行到底”根本是背道而驰、牛头不对马嘴。 北京中科希望软件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周明陶[11]去过波兰克拉科夫,他在博客中写道:“这次在克拉科夫才知道波兰也有关于龙(dragon)的传说。与我们把龙尊为灵异神兽不同,在波兰这条龙是邪恶的代表。很久很久以前,在瓦维尔山下维斯瓦河边的洞穴里住着一头恶魔般的龙,杀害百姓、掠夺家园、吞噬牲畜。这头龙还有一个血腥的要求,就是每个月要吃一个美貌的少女。国王克拉克为了拯救全城的百姓许诺谁杀了这头邪恶的龙他就把自己美丽的女儿旺达嫁给这位英雄。勇敢的鞋匠斯库巴接受了挑战。他引诱龙吃下了塞满硫磺的羊后龙只能拼命喝维斯瓦河里的水最后撑破了胃死去。后来克拉克国王就在这个地方建立了克拉科夫城,在瓦维尔山上建起了瓦维尔城堡。鞋匠斯库巴和旺达公主结婚后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当然这只是一个民间传说。但瓦维尔皇家城堡高高地屹立在瓦维尔山上,山脚下龙穴前的龙像成了克拉科夫有名的旅游景点。”[12] 显然,这头所谓的“波兰龙”是一头杜拉根。图4-3-2描绘它死在河边,鞋匠斯库巴正在向国王展示其尸体。远处是欢呼的人群。在杜拉根的身边有一些骷髅,表示它是一头食人恶魔。 另有一种传说是国王克拉克杀死了杜拉根,被人民视为英雄,于是这个城市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即现在的“克拉科夫”。在二战中,波兰人画的宣传海报用杜拉根象征德国法西斯,描绘波兰英雄奋力用长矛刺杀杜拉根(本书第112页),典出于此。 因此所谓的波兰人“崇拜龙”实际上是在崇拜杀死“龙”(杜拉根)的英雄,和中国人把龙视为吉祥如意的象征正好相反。显然,龙和dragon被错误地互译,才害得中国国家新闻机构的记者出了差错。 图4-3-2,绘画:The Wawel Dragon(瓦维尔杜拉根)。 作者和创作时间不详。 新华社网站里有一篇文章,题为“组图:世界各国有中国名字的街道”。该文作者也是一厢情愿地把西方人的dragon(杜拉根)理解成中国的龙,然后说这是“中国元素”。 文章写道:“在世界各地走走,中国人有时会感到眼前一亮:街上虽然是满眼异国风情,但是却有一个让中国人感到亲切的街名。比如在英国北约克郡(North Yorkshire)的哈罗盖特(Harrogate)就有一条‘龙道’(Dragon Avenue),虽然没有一幢中式建筑,连家中餐馆也不见,但是就冲这个‘dragon’字就不禁让人联想起中国。在西方,这样的名字并不罕见,在英国爱尔兰汉普郡(Hampshire)的彼得斯菲尔德(Pertersfield)也有一条‘龙街’(Dragon Street),街上还有一幢称为‘绿龙’(Green Dragon)的老宅子。美国达拉斯也有一条Dragon Street。‘龙道’与‘龙街’的存在,说明西方人(至少是英美人)并不一定把‘dragon’看做是恶魔怪兽,我们中国人未必就要按某些专家所建议的那样把‘龙’翻译为Loong。”[13] 作者翟华[14]自己也说这些路上既没有中国式建筑,也没有中国店家,那么他根据什么判断路名里的dragon就是指中国的龙?就根据词典里dragon被译为“龙”?为什么不想想:外国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赋予一条和中国毫无关系的路以“中国元素”? Dragon一词作为路名,就能说明“西方人并不一定把‘dragon’看作是恶魔怪兽”了?那么中国人用“太监”作为路名(图4-3-3),就能说明“中国人并不一定把‘太监’看作异类”了?“太监”就能够作为中国的形象代言人了? 为什么非要西方人“一定”把dragon看作是恶魔怪兽,中国龙才需要改译?显然,西方人“经常”把dragon看作恶魔怪兽(图4-3-4),中国龙就不应该再译为dragon了。 清代画家郑板桥把钱塘江大潮形容为“银龙”:“银龙翻江载江入,万水争飞一江急。”2013年,一些外国冲浪高手在这里举行了对抗赛。新浪网报道说:“冲浪手们把钱塘江大潮称为‘银龙’(Silver Dragon),象征着东方的力量和神秘感,当它咆哮着逆流而上的时候,一场扣人心弦的较量——红牛钱塘江冲浪对抗赛随之展开,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内河冲浪赛事,也是人、自然和城市的交响共鸣。”[15] 撰稿者这样写,是因为在他这个中国人看来,龙象征着力量和大自然,人们在大潮上冲浪,是一曲和谐的交响曲。可是外国人并非如此。他们从小被教育dragon(杜拉根)是恶魔,中国人告诉他们钱塘江大潮是Silver Dragon(银色的杜拉根),因此他们把自己来冲浪视为对恶魔的一次征服。他们报道这次活动时使用的标题也的确使用了taming(驯服)一词:Taming The Silver Dragon(图4-3-5)。标题中的Silver Dragon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是“银龙”,但是在西方读者眼里却是“银魔”。 上述这些例子说明,中国人在看到外国人谈论dragon时,不能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讲的是中国的龙,而且心中充满崇敬,实际上恰恰相反。 中国的龙舟被译为dragon boat,很多外国人很喜欢参加龙舟竞赛活动。但是,这项活动已经被外国人视为一种体育运动,他们已经把划龙舟看作是对杜拉根的一个驯服(tame)过程(图4-3-6)。 4-4,龙和杜拉根之间的主要差异 1,龙主要是吉祥的象征,而杜拉根主要是邪恶的象征 中国人在节日里要舞龙,以示喜庆;很多人为子女取名时采用了“龙”字(没有人使用“鼠”、“狼”、“恶”、“魔”等字眼);很多公司的名称和产品的商标使用了“龙”字(只有“金龙贸易有限公司”,却没有“金王八贸易有限公司”)。 但在西方人最重要的宗教经典《圣经》里,杜拉根是恶魔撒旦的象征;圣乔治杀死杜拉根的行为成为千百年传诵的英雄业绩;家长鼓励孩子们克服困难时,对他们说的话是:“Everyone has a dragon to slay”(每个人都有一头杜拉根等着他去杀死)。 在中国的神话传说中,龙里的确有恶龙,但只占少数,否则人们不会“望子成龙”,不会欢迎“乘龙快婿”;杜拉根里也有好的杜拉根,例如守护城市等,但也只占极少数。因此,主次必须分明:龙的象征意义主要是正面的,而杜拉根的象征意义主要是负面的。用少数恶的龙和少数好的杜拉根的例子来贬龙褒杜拉根,进而反对对两者加以区分,犯了主次不分的错误。 2,龙没有翅膀,而杜拉根有着巨大的蝙蝠肉翅。关于应龙 龙腾云驾雾时不受物理定律的束缚,万有引力对它没有作用,因此它不需要翅膀。杜拉根则受到自然规律的束缚,它为了能够飞翔,必须有巨大的翅膀,在空气中吃力地扇动;在陡峭倾斜的屋顶上站不住脚、往下滑时,必须猛力地扇动翅膀,从空气中获得升力,以抵消把它向下拉的地心引力(可以参看哈利波特被杜拉根追逐的电影片段[16])。杜拉根的翅膀是蝙蝠肉翅,而蝙蝠在西方神话中象征邪恶与死亡等,这与杜拉根象征恶魔是一致的。 中国的龙种类很多。有一种龙名为“应龙”,它有鸟类的翅膀(图4-4-1)。很多人以应龙也有翅膀为依据,认为龙和杜拉根是同一种东西,因此龙可以继续译为dragon。 龙原本就是神话中的虚构动物。因此“龙修炼一千年长出翅膀,成为应龙”也是虚构出来的。实际上“龙进化出翅膀”根本不是进步而是退步。因为龙本来可以自由翱翔,上天入海,来去自由,而应龙却需要依赖翅膀,需要存在空气,才能飞行,飞行时翅膀也会产生空气阻力;到了没有空气的外层空间,翅膀则完全成了无效载荷;入水的时候,一对湿漉漉的大翅膀又会成为累赘。 人类自己没有翅膀,就以为通过修炼进化出翅膀,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把自己的渴望移植到了龙的身上,让龙去实现自己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对龙来说,这完全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当然,龙和应龙本身就是虚构出来的,我们不必认真。我说这一段话是为了否定因为应龙和杜拉根都有翅膀、就把它们混为一谈的观点。 即使我们仅仅根据“都有翅膀”就认为两者是同一种东西,那也只能说应龙和杜拉根是同一种东西。 图4-4-1,照片:雕塑“应龙画河海”。作者:陈国萍,皮承中。 黄佶摄于武汉大禹神话园,2015年8月22日。 如果因为应龙也是龙,就要把龙译为dragon,那么也应该像“应龙”有个“应”字、以标记出应龙和龙的差异一样,在把龙译为dragon时,也加上必要的限制词,例如unwinged dragon(无翅膀的杜拉根)。显然,与其这么复杂,还不如直接给龙另取一个新译名。就好像我们不会把外国快餐hamburger译为罗里啰嗦的“面包夹牛肉饼”,而是用音译的办法另取一名:“汉堡(包)”。 3,龙的身体修长,而很多杜拉根的身体很粗壮 在中国神话中,龙的身体由蟒蛇的身体构成,因此修长蜿蜒;杜拉根的身体则有两类,一种是蟒蛇式的(英语中有时称之为serpent,中文一般译为“古蛇”),这与龙相似,但在艺术作品中更常见的杜拉根具有蜥蜴的身体,甚至更加粗笨庞大。从外形上看,即使崇拜红色杜拉根的威尔士人在自己国旗上画的杜拉根,也和中国的龙有显著的差别。 4,龙不食人间烟火,但杜拉根要吃人和动物 虽然都是人类想象虚构出来的生物,龙却具有神性,它不需要进食,但杜拉根却和普通野兽一样,需要食肉。在圣乔治杀死杜拉根的著名故事中,人们为了安抚杜拉根,以免它出来扰民,每天要奉献两头羊给它吃;羊被它吃完之后,人们被迫把自己的孩子给它吃[17] 。就冲着这一点,杜拉根就肯定是恶魔,肯定不能和龙相提并论、混为一谈了。 5,龙是住在水里的,但杜拉根住在山洞里 在中国的神话故事中,龙住在水里。唐朝诗人刘禹锡的诗句“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脍炙人口。龙或者住在“龙宫”里,“龙宫”则是建在海底的。而杜拉根是住在山洞里的,且喜欢收罗大量财物,严加看守。 杜拉根几乎与水无缘,它的基本特征之一是会喷火,以此作为它的一种攻击手段。很多艺术品描绘了杜拉根喷火攻击人类、毁灭城市的情节,例如电影Reign of Fire(中文片名“火龙帝国”)。 不过也存在龙喷火、杜拉根喷水的例外情况。重庆铜梁人喜欢舞火龙,他们在龙道具的口内、背脊上和体内安装了火药等易燃物品,在表演时可以点燃,使龙喷射火花或火焰(图4-4-2)。 民间认为:“龙用火烧,以及火花袭人,可以烧除身上晦气,以求来年祛病免灾,事事称心如意。”[18] 在《圣经》中,有杜拉根吐水的描述,但它这是为了淹死幼儿耶稣及其母亲(请见本书第20页“杜拉根也会喷水,但是为了淹死人”)。 龙和杜拉根都是人类想象出来的神话动物,其习性及其意义也来自人的主观意愿。同样是水和火,在龙这里,水用于浇灌,带来丰收;火用于烧除晦气、祛病免灾;但在杜拉根那里,水用来淹死人,火用来烧死人。由此可见这两种神话虚构生物在东西方人们心中具有截然不同的含义。 6,龙是想象出来的神话生物,而dragon一词也常指真实的蜥蜴 龙是人们想象出来的生物,但dragon也常指自然界实际存在的蜥蜴类生物,例如印度尼西亚善吃腐尸的Komodo dragon(科摩多大蜥蜴,图4-4-3)。 台湾学者蒙天祥在“为‘龙’正视听是我们的责任”一文中写道 :“Dragon的另一个定义是大蜥蜴,像印尼的巨蜥‘科摩多’(komodo),英文也把它叫做dragon。试想,蜥蜴是冷血、肮脏的低等动物,它如果代表某个人,我们会对此人有好印象吗?就像中国人一般对癞蛤蟆没有好感,如果某个人或民族叫做癞蛤蟆的传人,我们会对这些人产生好印象吗?”[19] 显然“冷血、肮脏”都和龙作为吉祥如意的象征物背道而驰。如果我们把“望子成龙”翻译为英文“to hope that one’s son will become a dragon”(字面意思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一头杜拉根),外国人即使知道中国人认为龙是好的,但脑海里仍然可能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可爱的孩子长大之后却成了一头肮脏恶心的科摩多巨蜥。他们肯定会奇怪为什么中国人要喜欢这种东西? 4-5,一些外国人很早就认识到龙不是杜拉根。至少始于十七世纪 1,十七世纪,传教士艾儒略曰:“敝邦向无斯说” 1630年至1640年间,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艾儒略(Jules Aleni)在福建传教,著有《口铎日抄》一书[20],记录其在福建期间与当地士人的对话。书中有一段题为“未曾见龙”的对话: 其香问曰:“敝邦之云致雨也,必以龙,未知贵邦亦同此否?” 司铎曰:“中邦之龙可得而见乎?抑徒出之载籍传闻也。” 其香曰:“载而传者多,若目则未之见也。” 司铎曰:“人有目所亲见者,尚未敢实信其有。矧目所未见,而敢定其有无乎?且中邦之言龙也,谓其能屈伸变化,诧为神物。敝邦向无斯说,故不敢妄对耳。” 既然在意大利“向无斯说”(从来没有这种说法),可见中国能够“致雨”、能够“屈伸变化”的神物龙和艾儒略熟悉的欧洲杜拉根毫无相似之处。 图4-5-1,艾儒略。 2,1882年,沃克牧师指出龙远远优于杜拉根 1882年,在中国邵武(Shau-wu)工作的美国牧师沃克(J.E. Walker)发表了一篇文章:Pagoda, Loong and Foong-Shooy(宝塔,龙和风水)。他写道:“The loong or dragon, as it is commonly translated, is to the Chinese nation all that the eagle is to us, and a great deal more. It is a mysterious, fabulous creature in many respects like the dragon of western fables, but far surpassing it. Not only supernatural, but almost divine qualities are attributed to it. ...”[21](图4-5-2) 这段文字的中文含义是:“龙通常被译为dragon,它对中华民族的意义就和鹰对我们的意义完全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它是一种神秘的、巨大的生物,在很多方面和西方神话中的杜拉根相似,但远远优于杜拉根。它不仅是超自然的,而且还被赋予了近乎神圣的特质。……”可见当时已经有外国人很清楚龙和杜拉根是存在差异的,而且已经用音译新词loong 来特指龙。Loong在此文标题和内文里的使用方法,表明它完全是被当做名词来使用的,这是目前为止最早的使用实例。 图4-5-2,书籍封面、内页和局部放大:The Missionary herald at home and abroad: Volume 78,1882年出版。Google Books 3,1904年,美国报纸载文介绍中国龙与众不同 1904年,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一家报纸以Poor Dragon(可怜的龙)为题,介绍了中国的龙不同于世界上其它地方的杜拉根(图4-5-3)[22]。文章说: The dragon is a very much abused beast. In every country in the world but one he is looked upon as a fire-breathing monster that likes nothing better than to eat all the people in a village, set fire to the houses and take a nap, saving the tender young babies and the pretty little girls for dessert. (对dragon这种动物存在很多误解。在全世界除了一个国家之外,都把它视为喷火的魔鬼,它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除了吃掉村子里的所有人,放火烧掉房子,小睡一下,把柔嫩的幼儿和漂亮的小女孩储藏起来以作为餐后甜点。) The one country in tho world where this kind of monster is given credit for his good heart is in China and that is the dragon's home, so they ought to know something about him. (这个在世界上唯一的国家是中国。Dragon(龙)因为其好心而在中国受到尊重。中国是龙的家,所以他们知道它的一些事情。) One day, a mere trifle of 2,800 years ago, so the Chinese legends say, while the Emperor Fu-hsi was walking beside the river Lo, a yellow dragon rose from the water and taught him the art of writing, giving him an alphabet, so that the Chinese could record their history and make out laundry tickets, and for this the Chinese worship the dragon to this day. Even the emperor's throne is still called "the dragon's seat." (中国神话说:有一天,大约两千八百年前,当部落首领伏羲在洛河边行走时,一条黄色的龙从水里出来,教他如何写字,还给了他一个字母表,于是中国人就能记录他们的历史了,还能开具洗衣房收据了,就因此,中国人崇拜龙直至今天。甚至皇帝的宝座仍然被称为“龙椅”。) The dragon which is shown here was drawn by the Chinese artist and shows the fabled monster rising amid flames from the river Lo with "the pearl of mystic powers" between its claws. (图中的龙是中国艺术家画的,这种虚构的怪物正在从洛河里升起,围绕在火焰之中,它的爪子拿着“神力之珠”。) Of course, there never was a real dragon. It is only a mythical beast, the first stories of which probably arose from descriptions handed down from father to son of those ancient days when the earth was the home of the dynosaurians and other terrible creatures with no less terrible names. (当然,世界上没有真实的龙。龙只是神话动物,最初的故事可能来自古人的口口相传,那时地球的主人还是恐龙或其它名字的恐怖程度不亚于恐龙的可怕生物。) 这篇文章虽然很短,但可以看出作者对中国龙还是比较了解的。有趣的是,他把中国的龙和中国人会写字、中国人开具洗衣房收据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了,显然是因为那时中国人在美国开设了很多洗衣房,这样写能够把遥远的中国龙和美国人的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美国读者会觉得更加生动亲切。 4,1923年,中国通海斯指出龙和杜拉根存在三大显著差异 1923年(民国十二年),上海的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一本英文小册子(全书正文仅六十六页),书名为“The Chinese Dragon,龙”(图4-5-4),指出中国的龙和欧洲的杜拉根存在本质的差别。书中写道[23] : The Chinese conception of the dragon presents a very different creature from that of the nations bordering on the Mediterranean and the Atlantic. (中国人关于龙的概念导致了一种不同的生物,它迥异于地中海和大西洋沿岸的国家对杜拉根的描述。) We do not know who first attached the English name "dragon" to the Chinese conception "lung," but it is hardly fair to the Oriental ruler of the sea to be branded with the stigma which accompanies the English designation. (我们不知道谁第一个把英语名称dragon附加于中国的“龙”身上,但对于这一东方的海洋统治者来说,把和这个英语名称联系在一起的污名贴在它身上,是很不公平的。) Since the recent revolution, several devout Westerners have been heard to express their great satisfaction that the dragon flag has now forever disappeared. A misconception of the use of the word "dragon" had caused the speakers to confuse the evil monster mentioned in the book of Revelation with the animal so highly revered by the Chinese. ((辛亥)革命之后,听到有几个虔诚的西方人表示他们对龙旗从此永远消失感到很欣慰。使用dragon一词(称呼龙)引起的错误认识导致这些西方人把《启示录》中描绘的邪恶怪物,和中国人高度崇敬的动物相混淆了。) The dragon of the Chinese differs from the generally accepted Western idea in three striking particulars: in appearance, in disposition, and in the regard in which it is held. (中国的龙和西方人熟悉的杜拉根有三个显著的不同之处:外形,性情,人们对它们的态度。) In appearance, the European conception varies but slightly from the creature which was its probable prototype, save for the addition of a pair of wings. The Chinese species is developed to a higher degree. The latter has a more massive head from which protrude two branching horns. This species, with the single exception of the Chih Lung, or Li Lung, has no wings but travels from place to place upon the clouds. (在外形上,西方的杜拉根虽然外形各异,但偏离它们可能的原型的外形不多,而且都有一对翅膀。中国的龙进化到了一个比较高的层次。它有比较大的头部,上面长有两支分叉的角。除了螭龙(或璃龙)[24],龙没有翅膀,但仍然能够在云上从一个地方前往另一地方。) A still greater difference between the two varieties exists in the matter of disposition. The European dragon is usually portrayed as a cruel monster, the personification of all that is evil, and the enemy of man. Christian art represents it as opposed to law, harmony, and progress and symbolic of sin and paganism. In this allegorical sense it is painted in struggles with St. George, St. Michael, and St. Sylvester, who personified Christianity and enlightenment. Saints and martyrs are pictured in the process of crushing the dragon beneath their feet. The Chinese dragon, on the other hand, is in this respect very nearly its antithesis. It is a beneficent creature, a friend to man. It brings the rain which produces the crops that in turn supply his food. (中国龙和西方杜拉根更大的差异在它们的性情方面。欧洲的杜拉根通常被描绘成一个残忍的怪物,是所有邪恶事物的化身,人类的敌人。在基督教艺术中,杜拉根是和法律、和谐与进步对立的,是罪恶与异教的象征。在这种比喻意义上,它被画成圣乔治、圣迈克尔和圣西尔维斯特的搏斗对象,而他们是基督教和文明的象征。在描绘这些搏斗的绘画作品中,杜拉根被圣徒和殉道者踩在脚下,并被他们消灭。然而,中国的龙在这方面几乎截然相反。它是一种行善的生物,人类的朋友。它带来的雨水生产的农作物,是人类的食物来源。) The third point of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two dragons lies in the esteem in which it is held. The Western species was a horrible, loathesome creature, shunned and dreaded by all mortals, while the Asiatic dragon is held in reverence and even worshiped by the Chinese. This creature is in fact so highly revered that one of the most sacred titles which was bestowed upon the emperors was "The True Dragon." (中国龙和西方杜拉根的第三点区别在于人们对它们的态度。西方杜拉根是一个可怕的、令人厌恶的生物,被人们回避和畏惧,而亚洲的龙受到崇敬,甚至被中国人所崇拜。事实上,这个生物被高度尊崇,以至于皇帝被授予的最神圣的头衔是“真龙”[25]。) 此书作者是海斯(Luther Newton Hayes),其父亲是从美国来华的传教士。他于1883年出生于中国苏州,把中文当作母语使用(The author was born in China and spoke the language as a native [26])。在美国读完大学、获得硕士学位(M.A.)之后,他回到中国,在基督教青年会(YMCA)工作了二十多年。他还担任了一位民国时期的总理的孙子(the prime minister's grandson)的英语家庭教师(English tutor)[27]。 图4-5-6,Luther Newton Hayes。 作者对中西方文化都比较了解,因此比较清楚地认识到中国的龙和西方的杜拉根在外表和内涵上都存在很大的差异。此书导言的作者是Fang F. Sec(邝富灼,中国翻译家、英语专家[28]),他写道:“This little volume should be of value to all who are interested in China. This account of the dragon will not only be of value to foreigners, but it will also be such to Chinese. [29]”(这本小书将对所有对中国感兴趣的人有价值。对龙的这一阐述不仅对外国人有价值,对中国人同样如此。) 在该书出版后近一个世纪的今天,很多中国人仍然坚定地主张把中国的龙译为dragon,这些朋友不妨去仔细地读一下海斯先生的著作。如果找不到这本老书的话[30],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为了纪念这本书出版九十周年,2012年这本书第四次印刷出版。新版书的书评(Review)这样写道:“This is a wonderful reissue! The Chinese Dragon is an unpretentious, yet inspired study of dragon lore and imagery, produced at a time when most in the West had not fully recognized the profound importance of China’s cultural traditions. [31]”(这是一次精彩的再版!《中国龙》这本书对龙的研究是朴实无华的,但又能给人带来启迪。作者写这本书时,西方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完全认识到中国文化传统的深切的重要价值。)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本书于近百年后再版时,轮到中国的绝大多数知识精英“没有完全认识到中国文化传统的深切的重要价值”了。 5,1931年,牛津教授苏慧廉建议为龙另取一专用名 1931年2月12日,牛津大学汉语教授William Edward Soothill(中文名“苏慧廉”[32])牧师在英国皇家亚洲文化协会(Royal Asiatic Society)做了一场报告,他说:[33] ……. Again, in China, it is always beneficent, while the dragon of the west, for the most part, has been considered as maleficent, injuring the people, stealing princesses, and calling forth the heroism of, say, a St. George, for its destruction. (……。另一方面,在中国,龙总是行善的,而西方的杜拉根在大部分地区被认为是有害的,伤害人民,偷走公主,使英雄们例如圣乔治去杀死它们。) So different are the two conceptions that it would almost seem wiser to call them by different names, adopting the Chinese name Lung for their national benefactor. That the Lung is so considered is evident from the rejoicing evinced at the Dragon festival at the first full moon of the year, when immense sinuous dragons are carried about with enthusiasm, every one by a dozen or so brightly clad young men. (这两种东西是如此的不同,为它们取不同的名字显然是明智的,可以用来自中文的名字Lung称呼这个国家的施惠者。在每年第一个满月日举行的元宵节上,人们表现出来的喜悦证明龙被中国人认为是吉祥的。在元宵节,人们充满热情地举着巨大的蜿蜒的龙,每条龙由十来个穿着鲜亮衣服的小伙子举着。) 苏慧廉教授和中国有多年来往,写过几本关于中国的书,涉及宗教、历史和文学。他建立了温州话的拼音写法(Wenchow romanized system [34])。他还建立了教堂、医院、大学和学校,并在Imperial University of Shansi Province做了四年校长。该校中文名为“山西大学堂”[35],是今日山西大学等的前身。 看来西方人只要了解了中国龙,都会认识到它和西方的杜拉根不是一回事,应该另取一名。这不是因为这些西方人特别高明,而是因为这是常识。很多中国人反对重新翻译龙,不是因为愚昧,而是因为忘记了常识。 6,1981年,翻译学泰斗奈达叮嘱注意事项 奈达(Eugene A. Nida)是一位美国语言学家,是现代翻译学的创立者之一。他提出了“动态对等”(Dynamic Equivalence)等翻译理论。他在《圣经》翻译和跨文化翻译等领域声名显赫。搜索发现,他至少在两本著作中讨论了dragon一词的翻译问题。一本是Meaning Across Cultures(跨文化的语义,1981年出版),另一本是Greek-English Lexicon of the New Testament(新约圣经希腊语-英语字典,1988年出版)。 在第一本书中,他写道: .... But most problems that invole cultural differences are much more complex: they involve conflicting values attached to the same objects. For example, in the Orient the "dragon" is not regarded as a threatening animal, symblic of overwhelming evil power, as in the Book of Revelation; rather, the dragon suggests good luck and fortune. Is one to change the symbol of "dragon" to fit Oriental concepts? [36] (……。但是绝大多数涉及文化差异的问题都要复杂得多:在同一个对象上,会存在着完全对立的价值观。例如,和《启示录》里说的不同,在东方,dragon(龙)没有被视为有威胁的动物,也没有被视为强大的、压倒一切的邪恶力量的象征;相反,dragon(龙)意味着好运。有人想过要改变dragon这一符号的象征意义,去适应东方人关于龙的理解吗?) 奈达去世后的第三天,一位罗马尼亚语言学家发布了一篇博文悼念他。文中摘录了第二本书中的几段话。这是奈达对如何翻译dragon一词的建议: In most areas of the world a term for dragon would imply something fearsome, but in certain parts of the Orient the dragon is regarded as the symbol of prosperity and good fortune, and it is necessary, therefore, in translating into certain languages in the Orient to employ (1) a somewhat different expression, for example, 'terrible reptile' or 'fearsome snake' or (2) a marginal note which will explain the differences in connotation. [37] (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dragon一词意味着某种可怕的东西,但是在东方一些地方,它被认为是繁荣和好运的象征。因此,在把这个词译为东方的某些语言时,应该采取以下两种方法:(1)使用某些不同的表达方式,例如将其译为“令人恐怖的爬行动物”或“可怕的蛇”;或(2)做一个旁注,解释其内涵的不同。) 中国翻译学界对奈达非常熟悉。1993年,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著作Language, Culture and Translating(语言、文化与翻译);1998年,内蒙古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该书的中译本。2006年,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专集《语言与文化:翻译中的语境》,内容包括(1)Language, Culture and Translating一书;(2)根据他在中国十所大学的讲学内容整理而成的文集Contexts in Translating(翻译中的语境);(3)他同一位记者和三位教授的谈话或信件。 奈达在中国翻译学界的影响非常大,很多学术论文和著作言必称奈达。但是他的中国学生们却很少遵从恩师的教诲,在翻译dragon一词时,依然将其译为“龙”。例如南华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史传龙和该院教授贾德江根据奈达的观点,指出龙和dragon互译“未体现翻译本质和完成翻译任务”,但又建议把中国龙译为Sino-dragon或Chinese dragon,把dragon译为“西方龙”。[38] 7,2000年,新西兰新闻人介绍符号“龙”的象征意义在东西方的差异 Jack Tresidder(杰克 · 特里锡德)做过记者和新闻编辑等工作。他的著作Symbols and Their Meanings(符号及其意义)介绍了古往今来一千多种符号的象征意义。在谈到龙和杜拉根时,他说:“龙(DRAGON)这种爬行动物非常古老,可以追溯到中生代时期,因此人们的想象力也必须回到七千万年前才能创造出龙的形象。龙在远东地区一般都具有比较美好的象征含义,而在西方则是恶的代表,因此龙的象征含义比较复杂。”[39] 8,2012年,德国小伙子裴德思四处奔忙为龙正名 Thorsten Pattberg是一个德国人,男,1977年生,在中国、日本和美国学习和研究东方文化多年,他有一个中文名字“裴德思”[40] 。他在2012年龙年年初写了一篇文章:Long into the West's dragon business [41],刊登在China Daily(中国日报)上。 笔者在网上没有找到该文的中文版本,只能自己选择有关段落翻译出来。裴德思把中国的龙译为long,和英语里的“长、久”相同,因此一些地方的意思只能靠猜测。若有译错的地方,欢迎指教。 裴德思在文章中写道: Had Siegfried or Beowulf not slain a European dragon but a Chinese long, those heroes would have committed an extraordinary crime. That's because the Chinese long is essentially a force of the good. (如果(欧洲古代英雄)齐格费里德或贝奥武甫杀死的不是欧洲的杜拉根,而是中国的龙,这些英雄们就犯下了滔天大罪。这是因为中国的龙代表了好的力量。) The long of China has a history (and etymology) of several thousand years and there are, according to linguist Michael Carr, more than 100 classical ones. Linguistically, it's a tragedy that many Chinese people, I mean the well-educated, English-speaking ones, are so readily prepared to call the long "dragons" - that's like voluntarily abandoning one's culture. (中国的龙有几千年的历史。很多中国人——我指受过良好的教育、会说英语的中国人——欣然接受把龙称为dragon,这是一场灾难,这等于是自愿地放弃了自己的文化。) A long is a long, maybe even a tianlong, but please, please do not use "dragon". That kind of linguistic imperialism happened to your unique Sichuan xiongmao once, remember? Now it's a Western "panda". (龙就是龙,甚至是天龙,但千万别使用dragon这个词。这种语言学帝国主义已经在你们的四川熊猫身上发生过一次了,还记得吗?中国的xiongmao(熊猫)现在已经成了西方人的panda。[42]) Western caricaturists love to depict China as the European-style dragon: huge and red (of course), clumsy and pear-bodied, fierce, with tiny wings and a small flame. That clueless beast virtually sits there on the cover of some magazine waiting to be slain by journalist Siegfried Weischenberg,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or the Barack Obama administration. (西方的漫画家喜欢把中国描绘为欧洲式的杜拉根:庞大,红色,笨拙,梨形的肥硕身躯,凶狠,有着细小的翅膀,喷着小火苗。在一些杂志的封面上,这种傻头傻脑的怪兽坐在那里,等待着被新闻界的齐格费里德、世界贸易组织或奥巴马政府杀死。) The truth is, the Chinese long are majestic, divine creatures, snake-bodied (snake is often called a xiaolong (xiao means "little" or "small") and embody happiness, wisdom and virtue. In the West, on the other hand, it's a virtue to slay the dragon for a happy ending. (但实际情况是,中国的龙是威严的、神圣的生物,有蛇一样的身体,象征幸福、智慧和美德。蛇也被中国人称为“小龙”。而在西方,杀死杜拉根才是美德,才会得到美满的结局。) As long as Westerners call the Chinese long a "dragon", they will project their own cultural ideas on China. Yet, if they used the correct word, long, it would remind them that they are facing something culturally new. (只要西方人还称中国龙为dragon,他们就会把自己的文化观念移植到中国身上。然而,如果他们使用正确的词汇long,这将提醒他们:他们正面对一种文化上的新事物。) You must protect your traditions. This is true for all people. English as a global language is fine but, ideally, only if it accommodates all concepts and all cultures ever produced. (你们一定要保护你们自己的传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只有在英语能够容纳所有文化的所有概念时,它作为一种全球性的语言才是好的。) Embrace the differences and varieties of cultures and value those concepts that matter the most. Protect them. The long is precious. (我们应该容纳文化差异和文化多样性,应该珍惜那些最重要的观念,保护它们。龙是宝贵的。) “linguistic imperialism”(语言学帝国主义)这个词组真是发聋振聩啊!很多坚持把龙译为dragon的中国人该醒醒了,不要自己已经被帝国主义蹂躏了还不知道,还找出种种稀奇古怪、匪夷所思、似是而非的理由为帝国主义者辩护。 该文的缺点是使用long作为“龙”的英译,导致很多地方存在歧义。该文的标题Long into the West's dragon business笔者就不知道该如何翻译。文中“A long is a long”这句,也可以有无数种理解;只有读完全句:“A long is a long, maybe even a tianlong, but please, please do not use 'dragon'”,而且只有知道围绕“龙”存在如何翻译之争的人,并知道很多人主张按照拼音字母把“龙”译为long的人,才能猜出第一和第二两个long可能是指“龙”。 当然,这不能怪人家德国人,应该怪中国的学术界,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无法定论,使得外国人为保险起见,使用了拼音字母来做音译,而这种译法和英文常用词long撞衫,结果出现了歧义。 裴德思参加了经中国国务院批准设立的“中华思想文化术语传播工程”的学术委员会[43],但是该工程于2017年5月发布的四百条中华思想文化术语的诠释与英译方案中,龙仍然被译为dragon [44]。看来他的建议没有被采纳。 9,2015年,美国漫画家卡尔试画杜拉根和龙的区别 笔者在和美国漫画家Karl Wimer交流时,突然冒出一个点子。2月25日我写信给他,告诉他中国的龙和西方的杜拉根有本质区别,如果他有兴趣,可以用漫画来表现这些差异;并给了他一些资料。他当天就同意了这一建议。两个月后,我收到了他的作品。其间他多次询问我希望画成什么样子。但是我都告诉他完全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去画。因为我想看到一个真实的结果:外国人知道两者存在差异后会怎么想。 图4-5-13是他的作品。图中左边是杜拉根,右边是中国龙。 杜拉根有着比较粗壮的身体,头上长着尖锐的角,这是西方恶魔的标志;一副蝙蝠肉翅高高地张开着,每个关节处都有利刃伸出;它的鼻孔里冒着余烟,暗示它刚刚喷过火。它的脚下是一些骷髅和白骨,暗示它会吃人。两个武士躲在石头后面警惕地望着它;地上的半截盾牌表示武士们刚刚打了败仗。 图4-5-13,漫画:eastwest dragons(龙和杜拉根)。 作者:Karl Wimer,2015年4月。 龙的头部的细节很丰富,和中国画家描绘的几乎一样;颜色也五彩缤纷,非常喜庆;看来Karl去查了更多的资料。龙的面部画得很快乐而年轻,不像某些中国绘画中的龙那样显得沧桑和缺乏可亲度(2012年龙年生肖邮票为此饱受争议,图4-5-14)。 龙的身边站着一个微笑的和尚,显然在表示龙不会滥伤无辜,也表示龙和亚洲的宗教以及传统文化有关。图中杜拉根和龙的眼睛的构造也完全不同。背景中左右两座山头分别矗立着一座欧式城堡和一座中式宝塔,显然在表示东西方两个不同的地方,虽然从比例上看,宝塔略嫌低矮。 让笔者略感意外的是,Karl没有如我猜测和隐隐期望地那样把杜拉根和龙画成敌人[45],而是相反,画成了勾肩搭背的好朋友;杜拉根的眼神也不像我习惯的那样凶光毕露,甚至还略显温情。也许他认为:虽然龙和杜拉根有本质的区别,但它们还是同一种东西,毕竟名字都是dragon。 4-6,国内早有学者指出龙不宜和dragon互译。至少始于1980年 根据笔者的检索,1980年代开始国内就有学者不断指出龙和杜拉根之间存在本质差异,把龙译为dragon是错误的,有人还提出了重新翻译“龙”的具体方法。 1980年,学者仲掌生[46]在论文中说:“由于动物本身的习性和人们好恶的不同,动物词的词义尚有褒贬之别。有的动物在人们心目中也有不同的形象。例如在我国古代,常用龙比作帝王,对儿子期望很大称‘望子成龙’。而在英国,龙则被认为是能喷火的守卫自己财宝的凶恶动物。dragon一词也被用来表示那种凶恶的监护人。”[47] 1987年,翻译家吕炳洪教授[48]撰文指出:“在中国文化中,‘龙’代表皇帝,象征高贵。民间有龙船、龙灯。‘龙凤呈祥’,龙象征吉祥。我国有许多与龙有关的传说和比喻,中华民族是‘龙的传人’。例如:‘他在县里是条龙,到了省里成了条虫’。这里,‘龙’比喻威风权威。但在英语中龙(dragon)则表示凶暴(voilent, combative, formidable, baneful)。如果说‘His wife is a dragon,’这个隐喻就有很不客气的贬义了。”[49] 1988年,时为哈佛大学博士研究生的阎云翔撰文说:“笔者一向坚持认为中国的龙既不是西方的毒龙(dragon),也不是印度的那伽(naga),三种神异动物不可混为一谈,也不宜采用一个名称互译(如汉译佛经将naga译作龙,不少英文著作将龙译作dragon)。”[50] 1989年,戴炜栋、何兆熊和华钧[51]在教材中指出:“Dragon, on the other hand, being always considered a deity with inconceivable power in China, brings people good luck. People born in the year of Dragon feels very proud. But in Greek and Roman mythology, dragon is a crocodile-like monster which can gush smoke and fire from its mouth. Therefore, a foreign student without much knowledge of Chinese culture is puzzled by the idiom wangzichenlong, wondering what kind of persons parents expect their children to be.”[52](另一方面,在中国,龙(dragon)总是被视为一种具有巨大能力的神,给人带来好运,生于龙年的人感到非常骄傲。但是在希腊和罗马神话中,杜拉根(dragon)是一种蜥蜴式的恶魔,它会从嘴里喷出烟和火。因此,不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学生对“望子成龙”这样的成语感到困惑,诧异这些家长到底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 1991年,资深英语专家葛传槼[53]指出 :“dragon这个词用于人是‘可怕的人’,不是‘可敬的人’,所以to hope (that) one's son will become a dragon是‘望子成凶’,不是‘望子成龙’。”“无论如何,由汉译英,如‘人中龙’、‘龙蟠凤逸’等成语中的‘龙’都不可译作dragon。”[54] 1992年,林大津[55]指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使用不同的参考系统,在理解某一词语时总是以此为参照,因此结果往往不同。……。又比如,dragon(龙)在我们着来是神圣的象征。但在西方人眼里往往是罪恶的化身。这方面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很多。” [56] 1993年,范守义[57]在文章中写道:“但是有时也会出现虽有对等词,然而其外延及内涵并不完全一致的现象,如God/上帝(原义为天帝)或dragon/龙,或一些哲学、文体学等概念。这就构成误解的一个重要因素。”[58] 李玲[59]在同年发表论文指出:“尽管英语中的‘dragon’和汉语中的‘龙’在翻译中属对等词,但在东西方人头脑中所引起的联想却迥然不同。鉴于社会文化背景的差异,在有关‘龙’的英译时应加以注意,以免误译。”[60] 温科学[61]于1994年发表论文说:“总之,‘dragon’是一种邪恶的东西。……。Dragon是这样一种东西,而我们中国人把自己看作是它的后代,这是否会使西方人误解以至有损形象?因此,有人主张干脆把‘龙’译成‘long’而不是‘dragon’,这大概也不无道理。”[62] 上海海运学院教师宗福常和苏州师范专科学校教师王菊泉于1996年撰文指出:“所有的英汉词典都把dragon释义为‘龙’。其实这是一例因比附而产生的误译。”他们还对英汉词典中“dragon”一词的释义做了修订,以把“dragon”和“龙”区分开来:“dragon:1. 火龙(西方传说中会喷火的动物,状似蜥蜴,体大有翼)2.(中国的)龙(一般作the Chinese dragon)3.…”[63] 方玫[64]于同年在“试谈翻译中的可接受性问题”一文中写道:“‘龙’在中国人心目中是吉祥之物,故我们以自己是‘龙的传人’而自豪。‘龙’就是dragon吗?综合几本英语词典对该词的解释,dragon是(1)传说中的,(2)有翼,有巨爪,披鳞,喷火,蛇形的,(3)怪物。上述前两点中,除‘有翼’一项外,其余与中国人对龙的出处和外形的理解大同小异。但第三点不是一个褒义词。Brewer’s Dictionary of Phrase and Fable说:In Christian art, the dragon symbolizes Satan or sin. 撒切尔夫人有一年在保守党年会上在谈过她的内阁的政绩之后说:... but we have other dragons to kill. 可见该词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在英语中都是贬义的,拿来译中文的‘龙’本来不大妥。那么音译成‘(the) long’怎么样? 一来‘dragon’已成定译,二来‘long’与英语固有的单词long拼法相同,至少在英文中这样译是不合适的。”[65] 福州大学外语系教师潘红福指出:“如‘龙’在汉语文化里是‘权威、吉祥、力量’的象征,因而有不少商品以此命名。而在英语文化里,龙则是邪恶的象征,如果一概简单化地对译为dragon,显然可能使英语读者产生不良联想,商标也因此失去了其应有的意义。”[66] 上海海运学院外语系教授左飚 [67]在1999年指出:“问题在于‘龙’与dragon根本不是对应词,而长期以来却被视为对应词。龙在西方文化中不存在,而dragon在中国文化中也不存在,都是属于玄奘所说‘此方无’的词语。把不对应视为对应而孜孜以求,把不存在看作存在而死抱不放,必然陷入作茧自缚的困境。”“在这错误释义基础上衍生出来的种种有关‘龙’的翻译的阐述和评论自然是无本之木了。大前提既错,命题的论证不管怎么严密,其结论也不可能是正确的。不从根本上推翻这个错误的大前提,涉及到‘龙’的翻译必然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难关。国内一些学者有关‘龙’的论述也因此而走入误区。”他还建议把“龙”译为Long the Chinese totem。[68] 广西师范学院外语系教师杨春梅在2000年发表文章指出:“中华文化里的‘龙’是‘权威、力量、吉祥’的象征,而西方文化里的‘dragon’却是‘凶残、邪恶、怪物’的象征。在英汉互译时,如何对龙的意象进行妥善的处理,是值得探讨的问题。”[69]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教师郝钦海在讨论商标中“龙”字的翻译时说:“在英语图形示意认知模式中‘dragon’是一种面目狰狞的猛兽。见到这个字英美顾客只会联想到‘邪恶’、‘残暴’、‘凶猛’、‘可怕’。在英语的换喻模式中,‘dragon’喻指凶猛、可怕的女人。试想谁会去购买这么一件‘可怕’、‘凶神恶煞’般的商品呢?”[70] 包惠南[71]在2001年出版的《文化语境与语言翻译》一书中指出:“在现代英语中,dragon用以指‘凶暴之徒’或‘严厉透顶的人’。为此有的词典为区别中国的‘龙’与英语中的‘dragon’,把中国的‘龙’译为Chinese dragon。现在‘龙年’虽然译为‘dragon year’,但‘龙’与‘dragon’在中西方两种文化中,毕竟形象有异,寓义有别,并非完全等同。”[72] 张伟[73]在论文中指出:“‘dragon’凶残暴戾,侵害人类,因此成了暴虐与凶残的象征,恐怖与邪恶的标志。”“再以《红楼梦》第九回中的一句为例:‘这学中……‘一龙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杨宪益、戴乃迭(以下称杨、戴)的译文为:‘...as the proverb so aptly says, 'A dragon begets nine offspring, each one different.' And inevitably among so many boys there were low types too, snakes mixed up with dragons.’原文的意思是指这学堂中虽然都是贾氏大家族的子弟,但其中夹杂下流人物,原文用‘龙’来显示贾家地位尊高和才德兼备之人。但译文中的‘dragon’一词对于西方的读者却容易产生一种错觉即贾家族大人多,恃强凌弱,而且‘snakes’和‘dragon’也不能表现出汉语中‘龙’和‘蛇’的天渊之别,反倒更像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的意思。所以字面意义上的对等却远远不能传达和体现其中的情感意义和联想意义。”[74] 中原工学院教师董晓航在论文中写道:“……。同样dragon是人们心目中几种凶残、邪恶、神秘动物的拼接,具有观念上的象征性而无人性和神性。”[75] 2002年滨州师范专科学校教师吴思军撰文说:“若把英语句‘Her mother is a real dragon’直译为‘她母亲是一条真龙’,汉语读者会不知其所云。如果知道dragon在英语中蕴含的上述国俗语义,不妨意译为‘她母亲是一位残暴的人’或‘她母亲严厉凶狠地看管着她’,更容易让汉语读者理解和接受。又如‘I will starve him to death, the son of a dragon’,若直译为‘我要饿死他,这龙的儿子’,汉语读者定会想:这么大胆!竟敢饿死皇帝的儿子,这可要杀头的。同样, 根据dragon的国俗语义,我们应该将其译为‘我要饿死他,这恶魔的儿子’才更加准确恰当地传递了原文的含义,使汉语读者一目了然,心里有一种等值效应,达到了翻译的目的。”[76] 安徽合肥商业学校教师李玉萍在2003年指出:“‘龙’是一个‘彼方无’的概念,属于中国文化所独有,要在英语中找到对等词或对应语是不可能的。‘dragon’一词在英语中带有明显的贬义,和‘龙’所蕴涵的文化信息是完全对立、完全相反的,将‘dragon’作为‘龙’的对等词不仅给文化交流造成障碍,而且极大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77] 稍后她建议译龙为loong(详见第400页)。 时为四川外语学院研究生的雷碧乐从文化内涵的角度研究了龙和dragon的差异,她在列举了龙和dragon之间的大量差异之后指出:“‘龙’在中西两民族中虽基形都为蛇,都是神话中的凶猛动物,但因民族意识、生存环境和风俗信仰的不同,其附加的文化意义早已超出原有的所指意义而与两民族的价值观念、生活环境及思维方式密切相关。”[78] 首都师范大学国际文化学院教师李枫讲了一个教学汉语时的案例:“汉语泛读课课堂上,讲解课文‘望子成龙’时,一位来华短期学习汉语的美国大学生问教师:‘老师,为什么中国人会那样喜欢‘龙’?中国人用‘望子成龙’来表达父母对孩子最美好的希望,……。而在英语中,‘龙’(dragon)则是一种怪物,是罪恶的象征。在我读过的英国文学史上一部著名的英雄史诗Beowulf(‘贝奥武甫’)中,主人公所经历的最后一次冒险就是与一个代表邪恶势力的dragon(龙)搏斗。我真的不能明白为什么英语里的dragon和汉语里的龙指的都是同一种动物,但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不同。’教师解释说:汉语中‘龙’的这一意象源自于汉民族远古时期的图腾崇拜,……。所以,‘龙’在中国文化中既有着‘吉祥如意’的象征性意义,又体现着一种气势磅礴的民族精神。至于为什么‘dragon(龙)’在英美文化中会是罪恶的象征,老师认为,这是一个专门的研究课题,也是一个有意思的课题,同学们可以探讨。”[79] 漳州师范学院英语系教师蒋红红反对把“望子成龙”译为“to long to see one's son become a dragon”,她说:“dragon怎能体现中国龙的神通广大?怎能体现其正义的力量与活力呢?况且这样一来,中国龙多少也染上了西方dragon的恶名。”“中国龙与西方dragon可谓一对‘假朋友’。”她还建议音译“龙”字:“将‘龙’音译为‘long’,就把这一‘土特产’原汁原味地展现出来。译入语读者初次见到这个英语里为动词或形容词的新名词或许会感到有点困惑,但是见多了,听多了,便会逐渐理解其文化内涵,接受其成为他们词汇里的一个新的外来词,就象他们已经吸收了tai ch'i、kung fu,dim sum,toufu,chowmein等同样具有中华民族色彩的词语一样,就象我们汉语已经接受了丘比特(Cupid),汉堡包(hamburger)、派(pie)、布丁(pudding)、百老汇(Broadway)等具有西方文化色彩的词语一样。音译‘龙’字,既能鲜明地将中国‘龙’与西方的dragon区别开,避免不了解中国文化的英文读者对中国人审美价值取向的误解,又能准确地传递龙文化信息,有利于对外传播我们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化。”[80] 顾琦一[81]从符号学角度进行了研究,她说:“如果让一个英国人和一个中国人来画龙,恐怕得出的结果从图片上看不会有很大的差异,即这两个语言符号的指称对象对等。但是如果将‘dragon’和‘龙’放回其各自所处的文化、社会背景之中,中国人会惊异的发现自己神圣的‘龙’变成了英国人凶恶的‘dragon’,因为‘龙’在中国人头脑里激起的相应的符号与‘dragon’在英国人头脑里激起的相应的符号不同,因此而导致了‘龙’的代表项和‘dragon’的代表项的差异。”“因此在学习外语的过程中,学习者面临着一个比知道‘dragon’是‘龙’更重要的任务:掌握特定背景下产生的语言符号意义。如果仅仅停留于语言符号本身,将阻碍对目的语的认识、理解和掌握。”[82] 2004年,湘潭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吉成名在论文中说:“西方国家虽然也有龙俗,但是与中国龙俗相比,两者相距甚远,不同之处比相同之处显得更加突出。虽然两者也存在某些相同和相近之近,但是很难看出中国龙俗对西方国家龙俗的影响。英文dragon的本义是指传说中的凶暴的、恶毒的蛇怪,既非中文‘龙’字的音译,又与中文‘龙’字的含义有着本质的区别。只是由于英文dragon所指的传说中的动物与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龙存在某些相同和相近之处,我们才将它意译为‘龙’。这样翻译主要是为了便于读者理解。其实,西方国家也没有人认为他们的龙俗是受中国龙俗的影响而产生的,而是认为独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83] 沈阳工业大学外语学院教师李利在论文中说:“尽管翻译者们慎之又慎,但是文化翻译中的问题仍然存在,最明显的莫过于对‘龙’一词的翻译。早期的翻译者把中国文化中的‘龙’译成‘dragon’,并且这种译法一直沿用到今天。然而中国人和西方人对‘龙’(dragon)一词的理解却大相径庭。……。同一物象,在不同的民族背景人群中会引起不同的联想,唤起不同的感情。西方人很难理解中国人对‘龙’的尊敬与热爱,因为他们眼中的‘龙’与中国‘龙’在形象上并不一致。而当初第一个把中国‘龙’译成‘dragon’的人也许并不了解西方文化中‘dragon’的含义,因此误用了这个词,结果造成了中西方文化理解的障碍。由此可见翻译工作者在文化交流中的重要职责。同时,我们也深刻地体会到地域性文化因素是文化翻译中不可忽略的问题。”[84] 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陶明星在2005年指出 :“‘龙’与‘dragon’虽然其本义(denotion)相同,但其引申义(connotation)及所含的宗教文化信息却大相径庭。英语中‘dragon’的文化含义为‘怪物’、‘魔鬼’,它是一种没有‘地位’的爬行动物,是可憎恶的象征。而汉语中的‘龙’则恰恰相反,它具有‘神圣、高贵、珍异、吉祥、民族精神’的象征。……。由于‘龙’与‘dragon’文化信息的差异,‘望子成龙’不能直译为to hope that one's son will become a dragon,而应意译为to hope that one's son will become somebody。”[85] 浙江树人大学语言学院教师袁良平在论文中指出:“汉语言文化中,龙是皇帝的代名词,象征着威严、神圣、高贵。有‘龙颜’,‘乘龙快婿’,‘龙凤呈祥’等褒义表达法。从这种意义上说,‘龙’是我国文化的‘特产’,是一种文化个性。但‘龙’在西方文化中是一种能喷烟吐火的可怕的怪物,圣经中的龙是罪恶的象征。在翻译‘望子成龙’这个特色词语时,如果按字面译成long to see one's son to become a dragon英美人会觉得奇怪,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没有‘地位’的爬行动物‘龙’。因此在汉英互译时,如果用dragon直译,就会顾此失彼。”[86] 嘉兴学院外国语学院教师任玉琴指出:“文化空缺可分为文化原形缺失和文化内涵空缺。文化原形空缺是指由于民族文化的独特性,其神话传说中的某些动物及文化内涵在另一个文化中没有类似的事物来对应。例如英语中的‘Dragon’和汉语中的‘龙’。”[87] 合作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教师马仲荣分析了“龙”、藏族文化中的“Klu”(“鲁”神,即梵语中的Naga [88])和西方文化中的“dragon”的形貌特征和文化内涵,指出:“汉语中的‘龙’、藏语中的‘klu’、英语中的‘dragon’作为神话中的动物,三者只是在形貌或极个别的行为上略有相似,在文化本质上它们有着各自深刻的文化意蕴,没有文化象征上的相似性和文化内涵上的兼容性,龙、klu、dragon 实为三个无法混同的概念。”“龙、klu和dragon是不同民族长期文化积累的产物,互相之间没有形貌上的同一性和文化内涵上的类似性,所以将dragon和klu译成龙,是在翻译过程中忽略了三者之间文化不等值的缘故,是一种误译。”[89] 沈阳建筑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潘晓武和邢宏从“关联理论”的角度对广告中把“龙”译为“dragon”进行了分析,他们说 :“期待操英语为母语的消费者对‘dragon’这个形象在关联原则的指导下进行思辨推理,寻找最佳关联,最终取得与操汉语消费者相对于‘龙’相同或相近似的语境效果,从而达到交际的成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期间操英语为母语的消费者需要付出多大的推理努力才能得出语境效果,从而保证广告的劝诱效果是值得考虑的。”因此,“把‘龙’简单地译成‘dragon’是不妥的。”作者建议把龙译为Long。[90]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岑运强[91]和沈云芳[92]在分析了立邦漆和耐克广告的设计者错误使用龙的形象而引发的风波之后说:“也许在他们,这是一种对中国文化亲近和融入的表示,但在很多中国人看来却成了对民族的侮辱和伤害。这种文化误读正说明了‘龙’和‘dragon’虽然表层指称意义相同,但词义深层所承载的文化含义却有着天壤之别。这个矛盾是如此的尖锐,如此的不可回避,甚至会成为文化交流中的鸿沟。”[93] 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朱明胜说:“不知是哪一位先生‘煞费苦心’把中国的‘龙’字用dragon作为一个对应词传达给西方人,就使中国人蒙受了不白之冤,需要中国人花好大的力气和费很多的口舌才能向他们解释清楚‘Chinese dragon’和西方的‘dragon’是多么的不同。”[94] 不仅很多成年人学者知道龙和dragon不能互译,而且连中学生也知道:“‘龙’和dragon所代表的文化概念在中西方是互相冲突的。因此,翻译有关龙的成语,应该回避dragon这个词。”[95] 这篇获奖论文的作者吕迪、张帆和黄超是绍兴鲁迅中学的学生。[96] 4-7,“龙”这个字的言外之意是dragon一词所无法传递的 在中国人心目中,“龙”是中国特有的东西,象征着中国的文化和精神。中国的火箭发射成功,会被形容为“巨龙腾飞”等(图4-7-1),中国人听了不由自主地会产生一种自豪感。 笔者第一次听见新闻里报道“龙飞船发射成功”,以为中国航天事业又有了新的突破。但仔细一了解,这艘飞船和中国毫无关系,只是一家美国私人公司进行的商业太空运输业务。中国媒体一厢情愿的翻译浪费了我一大把感情。从此之后每次听到中国新闻媒介将美国SpaceX公司研制和发射的“Dragon号飞船”译为“龙飞船”,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2020年5月31日中央电视台直播载人“龙飞船”的发射过程,留言区满是赞颂中国及其航天事业发展成就的文字,一片“中国加油!”“厉害了,我的国!”让人啼笑皆非。 记者把“Dragon号飞船”译为“龙飞船”,可能因为英汉词典上就是把dragon译为“龙”的,或者觉得外国人用中国的象征“龙”来命名他们的飞船,是一件值得中国人自豪的事情。然而飞船主人心中的dragon不是中国的龙,只是外国动画片中的一个名为Puff的可爱角色而已(请见本书第79页)。 当然,这一失败翻译不能完全责怪新闻记者,因为英汉词典就是这样译的。不过如果新闻记者们自己肯稍微动动脑筋,这个问题也是很容易解决的。 无数名为Smith的外国人的名字没有被中国人译为“铁匠”。George Bush先生没有被中国记者称为“灌木丛总统”。美国登月第一人的名字是Armstrong,中国报纸也没有按照其字面意思翻译成“胳膊粗壮”,而是音译为“阿姆斯特朗”。 如果认识到“Dragon号飞船”不应该译为“龙飞船”,那么完全可以音译,例如译为“杜拉根号飞船”。即使一定要意译,也完全可以绕开“龙”,译为“大蜥蜴号飞船”,或追根寻源,音译为“帕福号”(这头杜拉根的原名叫Puff)。这个例子说明,翻译不是简单地翻翻英汉词典就够了,还必须预先做足、做好功课。 儿童文学作家李一慢在一篇博文中对Loong(龙)和dragon(杜拉根)的差异用童话语言进行了描述[97],笔者引用如下,作为本章之前内容的总结: 我是Loong,我管降雨; 我是Dragon,我爱焚烧; 我能飞翔,我会腾云驾雾; 我也飞翔,靠肩上的一对翅膀; 我寓意吉祥,一身金色龙鳞; 我很凶恶,一身黑色行装; 我受人尊重敬仰, 我被武士追杀, 人们争先成为我而显贵; 人们要杀了我才能成为显贵; 我爱和谐,不同的龙和而不同; 我爱拼杀,异族的龙战而胜之; …… 龙和杜拉根之间存在如此显著和尖锐的差异,能否把“龙”译为dragon是显而易见的。 4-8,龙可能源自古人对河流善恶两重性的神话表现 1,不是问题的问题 在争论龙应该如何翻译时,很多反对者的理由是:龙和杜拉根的起源可能相同,因此不必改译。 这个理由很没有说服力。翻译事物名称,就是为该事物在外国当地取一个名字。取名是为了表述方便。如果事物的内涵不同,即使起源相同,也应该有不同的名称,以免混淆,产生种种不便。“南橘北枳”的例子已经用过,这里换个新的: 微信和QQ功能差不多,也都是腾讯公司的产品。如果两者同名,都叫QQ,会发生什么事情? 微信甚至都不叫“QQ2”,而是彻底另取一名:“微信”。其洋名是WeChat,字面含义是“我们聊天”,但是QQ难道不是聊天工具? 所以,很多争论不休的事情,只要一回到常识上去,孰是孰非立马就清晰了。 因此,龙到底是不是和杜拉根同源,与要不要重新翻译“龙”这件事情毫无关系。只要今天、现在,龙的内涵和杜拉根不同,就应该重译。 笔者本来没有考虑过龙的起源问题,但是不断有人提及这个问题,加上参加了几次龙文化研讨会,旁听专家争辩龙的起源,自己逐渐对这个问题也有了兴趣,于是收集了一些材料,做了些研究和思考,提出了自己的龙起源假说,在此抛砖引玉。 2,河流的善恶两重性是其成为龙的原型的关键因素 学术界已经公认现实世界中不存在龙,龙是古人对实际存在的事物进行发散式想象和艺术加工而产生的虚构生物。关于龙这种虚构神话动物的起源,众说纷纭。但都不够理想。笔者认为,要搞清楚龙的起源,需要对龙本身的特征进行分析,倒推其可能的起源。 目前的龙起源假说,大多以龙的外形特征为依据。例如池州师范专科学校教授何根海提出“龙的初始原型为河川说”。他在论文中写到:“龙滥觞期的初始原型为蜿蜒变曲的河川,河川是龙最原始的基形,河川的形色声态流变动势与龙的形象结构系统有隐秘而真实的超同性质。”[98] 但笔者认为只考虑外表特征上的相似是不够的,还应该考虑其内涵特征的影响。 笔者曾撰文提出了龙起源的“河流善恶说”[99][100],该假说不仅能解释龙的形态特征,还能解释为什么中国的龙存在善恶之分。 中国神话把蛇身人首或龙身人首的伏羲和女娲描绘为人类的始祖,他们创造的人繁衍生息成为今天的人类。龙作为人类始祖的身躯,理应高贵无比,但中国神话中又有女娲杀龙的故事。《淮南子·览冥训》记载:“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焰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彩石以补天,断鳖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 从远古神话中可以看到:龙既和人类的诞生和繁衍有关,但又会给人类带来祸端,需要“杀”之。因此,像龙这样具有善恶两面性、同时又具有和龙相似的形象的事物,最可能是早期人类产生龙想象的基础,构成了龙的起源。 在远古时期,“既和人类的诞生和繁衍有关,但又会给人类带来灾难,同时又具有和龙相似的形象的事物”,最可能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就是河流。 人类的生存需要水,因此河流周边是人类首选的居住地。但河流常会泛滥成灾,不仅淹没人类的家园,还会夺人性命。河流弯曲蜿蜒,又和龙的形象相吻合。 3,河流演变成神话虚构动物龙的过程 那么河流是如何演变成为神话虚构动物龙的呢?笔者认为可能经历了如下几个阶段。 首先,古人对河流形成敬畏感。大河往往有着充沛的水量,供人和动物饮用之外还能灌溉田野或草原,使人类和动物获得必要的食物;人类还能利用水流的能量,获取动力;河流还提供了古时最便利的交通通道;然而它们一旦发威,祸害人类,其巨大的力量也令人恐惧。于是人类在逐渐形成对河流的崇拜的同时,也恐惧其泛滥成灾。“崇拜”加上“恐惧”可以概括为一个词,这就是“敬畏”。 然后,古人把河流“生物化”。江河日夜奔流,变动不居,喜怒无常,和人或动物一样,于是古人逐步将其想象成是一个个有生命的个体,即对河流开始进行生物化想象。从河流蜿蜒的形状,人类很自然地想到自己最熟悉的一种生物:蛇。蛇肉可以食用,内脏可以药用,蛇皮可以利用,但蛇会攻击人类,往往有剧毒,很容易置人于死地,因此蛇和河流一样,也具有善恶两面性,古人把河流生物化为蛇是顺理成章的。 但是河流的力量远非普通生物所能比拟,人类可以用最简陋的工具杀死最庞大的蟒蛇,但在咆哮的江河面前往往无能为力,于是人们又开始对河流的蛇状象征物进行妖异化,使之具有超自然的法力,此时象征河流的蛇已经升格为灵蛇(或蛇妖、蛇神),河流已经演化成外形似蛇的超自然虚构生物。 人类不甘心被河神这种象征自然力量的超自然虚构生物掌握自己的命运,希望自己可以和它(们)进行对话,使它们减少对人类的伤害,进而获得风调雨顺的自然环境。于是对这些超自然虚构生物进行了“拟人化”(人格化)。人们希望这些虚构生物能够通人性,具备和人类一样的理性和情感,进而使自己能够和它们进行交流,以满足自己的意愿,例如通过祈雨终止干旱天气,等等。 拟人化的基本方式之一是想象生物能够像人类那样思考和行为,即把人类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套用在生物身上,例如描述河神能够掌控河水的丰枯和气候的旱涝。这种人格化方式可以称为“内涵人格化”。 人们可能还会把象征敬畏对象的生物绘制或塑造出来,使其具有人类的部分外形特征,例如赋予河妖“蛇身人首”这一的形象。这样可以使拟人化更加直观,也使神话行为比较容易被文化水平较低的普通大众所理解。这种人格化方式可以称为“外形人格化”。 使动物具有人首(人类头部)是外形人格化最容易也最理想的方法。 因为人类的手、脚和身躯与其它动物的对应部分的特征,差异程度不是最大,远远不如头部(或脸部)的特征明显。 因此,只要把动物的头部换成人类的,读图者立即就能理解这些动物——不论是否是虚构出来的、是否具有超自然能力——都是通人性的。 人比生物高级,但是自然人还不够高级,于是神圣化过程会继续进行,即排除掉人的外部形象特征,虚构出自然界里原本没有的神话生物,最终完成把敬畏对象神圣化的过程,于是象征河流这一敬畏对象的蛇形超自然虚构生物,在进一步的想象和艺术加工之后,经过漫长的历史时期,变成了后来完全虚构出来的神话动物——龙(图4-8-3)。也就是说,对超自然虚构生物的拟人化是敬畏对象神圣化的预备阶段。 图4-8-3,示意图:龙的起源和演化形成过程。 黄佶制图,2014年7月。 龙在外形上不再有人类的痕迹,但内涵人格化的痕迹永远保存下来,例如龙居住在建筑物(龙宫)里,人类可以和龙进行交流(祈雨仪式)。龙的有些称谓如“龙王爷”也是内涵人格化的痕迹。 归纳起来,整个过程可以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1,敬畏对象的产生:根据日常生活的经验,对河流产生敬畏感; 2,敬畏对象的生物化:人类把敬畏对象想象成类似蛇的生物,作为敬畏对象的象征物; 3,敬畏对象象征物的妖异化:象征敬畏对象的生物(蛇)被人类赋予超自然的能力,超越其原型动物——蛇,发展成为蛇形超自然虚构生物; 4,敬畏对象象征物的人格化:象征敬畏对象的超自然虚构生物被赋予和人类相似的思维和行为能力,部分外形被赋予人类的特征; 5,敬畏对象象征物的神圣化:人类的外形特征被抛弃,但保留了人类的内涵,演变成完全虚构的神话生物——龙。 整个过程归纳起来就是: (对河流)形成敬畏——生物化(产物:蛇)——妖异化(产物:灵蛇,蛇妖,蛇神)——人格化(产物:人首蛇身)——神圣化(产物:龙) 更简洁的表述是: 河——蛇——妖(神)——人格化的妖(神)——龙 4,旁证: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提阿玛特(Tiamat)故事 美索不达米亚(Mesopotamia)一词的原意是“两条河流之间的地区”或“两河流域”,专指现伊拉克国幼发拉底河(Euphrates)和底格里斯河(Tigris)流域。 这里流传的一个古代神话传说提供了“(对河流)形成敬畏——生物化(为巨蛇)——妖异化(出现蛇妖)——人格化”这几个环节的直接证据。 这个神话故事是这样的:最初这里有两条蛇状生物,代表淡水的是雄性,名为Apzu(或Apsu,阿普苏),代表咸水的是雌性,名为Tiamat(提阿玛特)。它们结合生下了第一批人类。但孩子们的喧闹使得阿普苏无法安睡,于是它和提阿玛特商量杀死自己的后代。它们的子女获悉这一阴谋后杀死了阿普苏与提阿玛特。 这个故事初听令人毛骨悚然:父母密谋杀死自己亲生的孩子,而孩子们最后则杀死了生身父母。但如果把这个故事放到该地区特殊的地理环境中,就非常容易被理解了。 图4-8-4中的两条红色曲线分别是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两条大河相距最近处只有四十公里。下游为数万平方公里的冲击平原和沼泽,水土肥沃,《圣经》描述的伊甸园即在此处。两河在此汇聚,流入波斯湾(Persian Gulf,图中右下角)。 两条大河孕育了丰饶的土地,可能使古人联想到父母养育孩子,于是演化成神话故事中阿普苏和提阿玛特这一雄一雌两条蛇形生物;大河流入大海,或大河产生了大海(当时有限的知识水平可能会导致这样的误解),因此父母之一和海水有关,遂有“提阿玛特象征咸水”这种说法。河流灌溉土地、使人们可以种植粮食,在神话中表现为阿普苏和提阿玛特养育了孩子;但河水泛滥、危及人类生命时,人类又被迫奋起和河流搏斗,反映在神话中是子女们杀死了父母阿普苏和提阿玛特。因此,这个神话故事反映了当地古人对河流善恶两面性的认识,并用神话故事表现了这种善恶两重性。 提阿马特被杀死后,她的子女将其尸体一斩为二,一半成为天,一半成为地,于是世界诞生了。这可能是在暗示:古人掌握大河的运行规律之后,能够用其利、避其害了,人类才终于成为了天地间的主人,于是,人类的世界才真正地开始了。 把两条河流分别视为雌雄两性,进而繁衍后代,这显然是把河流生物化的标志。在该地区发现的古代雕刻作品描绘了人们追杀提阿玛特的情景(图4-8-5),其中提阿玛特的形态是一条大蛇,可见当地的人们把河流生物化为蛇了。 因此,前述“对河流形成敬畏”、“把河流生物化为巨蛇”这两个阶段都得到旁证。 神话说阿普苏和提阿玛特进行了“密谋”,这是对它们进行了内涵人格化,因为“密谋”是人类才会去做的事情。 目前还没有在两河文明遗迹中发现“蛇身人首”形象,但发现了“鱼身人首”的形象(图4-8-6),这说明当时那里的人是会对动物进行外形人格化的。 现代社会的艺术家为美索不达米亚古人“补做”了提阿玛特等的外形人格化工作。 图4-8-7中提阿玛特丰乳肥臀,甚至有两对乳房,表现了她作为最初的人类的母亲的健康和强壮,但是她披头散发,目露凶光,尖牙利齿,浑身发青,满身鳞甲,指甲尖锐,再加上恶蛇缠绕,令人恐惧。该图充分反映了河流及其神话象征物提阿玛特的善恶两面性。 美国一部布偶剧表现了阿普苏和提阿玛特与其子女间的悲剧。图4-8-8的第一幅小图中是提阿玛特(左后)和阿普苏(右前);第二幅小图表现它们和子女在一起;第三幅小图表现阿普苏被杀死之后,愤怒的提阿玛特变成了一个魔鬼。第四幅小图表现提阿玛特的子女群情激奋;第五幅小图表现他们刺死提阿玛特的情形。 第一幅小图展现了现代戏剧艺术家对蛇妖提阿玛特和阿普苏进行的外形人格化。 人类将生物或非生物人格化实际上是一个普遍的现象,是人的本能,因为人总是想象周围的事物都和自己一样,有生命、灵魂和情感等等。 人格化现象普遍存在于各种文学作品中,例如小说《西游记》中唐僧所骑的那匹白马,美国动漫大师迪斯尼笔下的老鼠们,电影《变形金刚》中的“汽车人”等等。美人鱼则兼具内涵和外形双重人格化特征。埃及狮身人面像的历史则更悠久了。 所以,美索不达米亚虽然和中国相隔几千公里(在远古时期,这个距离对于人类来说也许相当于现在地球和月亮之间的距离),但人类共有的生物学起源、相同的本能和思维方式,完全有可能使他们下意识地分别遵循同样的思维过程,创造出各自的神话虚构生物。 从第三幅小图开始,提阿玛特的人格化外形特征——人首——被移除了,换成了凶恶恐怖的动物头部。 前述“人格化”环节之后是“神圣化”,或“去人类外形特征”环节。但在提阿玛特身上,去除人类外形特征环节的结果不是神圣化,而是魔鬼化,因为此时提阿玛特已经变成了恶魔。 图4-8-8,布偶剧剧照: The Living Sea of Memory(记忆的活海洋)。 摄影者:Maya Lassiter,2009年9月7日 提阿玛特神话的考古发现加上现代人的阐释展现了“河——蛇——妖——人格化的妖——魔”这一完整的演化过程。 在这一神话中,人格化的妖——阿普苏和提阿玛特——没有转化为神,因为它们是恶的,或后来的恶性(密谋杀害人类)超过了之前的善性(繁育人类),成了恶魔,以至于它们被自己的子女杀死了,它们的演化进程也就到此处戛然而止了。 从最后的演化结果考虑,可以把提阿玛特的故事简化为公式“河——蛇——妖——魔”。因为“妖”实际上已经包含了人格化转变,神话中的妖本身就是通人性的。妖和生物的区别不仅在于其具有超自然的法力,还在于它们能够像人类那样思维和行为。 提阿马特故事可以给我们的另一个启发是:神话故事的诞生和内容,是与起源地的地理环境有关的。两河流域存在两条大河——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这件事情,和当地出现阿普苏和提阿玛特这两只蛇形神话动物养育子女、后来又被子女杀死这一神话故事,绝非巧合。 5,河流的善恶两重性导致神龙和恶龙并存 提阿玛特神话可以简化为公式“河——蛇——妖——魔”。那么,中国龙的演化过程可以简化为公式:“河——蛇——妖——神”。两个公式对比,有助于我们理解中国神话中出现恶龙的原因。 “河——蛇——妖——魔”和“河——蛇——妖——神”两种演化路径起初是一样的,但最后的结果截然不同,“妖”既可能演化为神,也可能演化为魔,因此,两个公式可以合并成:“河——蛇——妖——神(或魔)”,这一演进过程的双重结果,反映了这个进程的源头——河流——本身就具备的善恶两重性。 至此我们能够理解这个看似矛盾的现象了:为什么中国神话在把龙奉为神圣标志的同时,又频频出现恶龙,例如女娲杀死黑龙,大禹斩杀孽龙。这是因为整个造龙过程始终受到人类最初动机的影响:体现对河流的“敬”和“畏”。即便在中国,这个双重结果的公式“河——蛇——妖——神(或魔)”也是成立的,或两种演化进程是同时进行的,两种演化进程的结果也同时存在。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人在爱龙、敬龙和舞龙的同时,又有大量降龙、伏龙和屠龙的说法。 《伏羲考》列举了古籍对发动洪水的共工外形的描绘:“人面蛇身”,“人面朱髴,蛇身人手足”;连其手下(“臣”)亦是如此,“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九首蛇身自环”[101]。闻一多认为女娲杀死的黑龙就是共工[102]。如果的确这样,那么可以理解为黑龙就是共工演化后的结果:从人面蛇身的妖,演变为彻底的魔——恶龙(图4-8-9)。 图4-8-9,示意图:龙的起源和演化路线。 黄佶制图,2014年7月。 上图中伏羲和女娲这两个龙身人首人物的位置处于神龙形成之后,且画于龙的演化线路之外,是因为笔者认为伏羲和女娲真有其人,他们获得“龙身”(在绘画中常被解读为蛇身)是因为他们对部落发展的巨大贡献或领导部落人民战胜了天灾,从而被神圣化的结果。 笔者认为:蛇身人首和龙身人首,这两种情况具有本质差异。前者是动物的人格化,而后者是自然人的(被)神圣化。由于绝大多数画师不会对这种差异有清晰的认识和严格的区分,因此根据从古代流传至今的画作,很难判断伏羲和女娲到底是蛇身人首,还是龙身人首。 需要注意的是,上述演化路线图的横坐标表示的是演化阶段,而不是时间顺序。女娲杀黑龙的故事是人们的思想认识到达该图最右端的阶段之后,即已经存在神龙和恶龙之后,创作出来的。 随着人类的发展,人类对河流的认识水平和掌控能力有了极大的提高,河流对人类的威胁不再像最早期那样完全无法抵御,相反,随着人口的增长,河流对于人类的生存、生活和发展显得越来越重要,于是本来反映人类对河流“敬”和“畏”两方面的龙,恶的一面逐渐失去现实存在意义,而其神圣的一面保留下来,龙成为“强大”、“吉祥”等概念的象征。龙被中国皇室拿去作为自己的象征之后,更是只强调龙神圣的一面,于是中国的龙发展成今天这样的“正面角色”。龙有时虽然也以“反面角色”登场,例如被哪吒痛打,但那很偶然,难得一见。 功能的改变,象征意义的改变,加上形成历史的久远,人们逐渐忘记了龙最初起源于古人敬畏河流的事实,于是龙的起源就成了迷。 6,龙起源的“图腾合并说”存在的问题 闻一多先生认为龙作为一种图腾,是“由许多不同的图腾糅合成的一种综合体”,“因部落的兼并而产生的混合的图腾”,是“化合式的图腾”,“以一种生物或无生物的形态为其主干,而以其他若干生物或无生物的形态为附加部分。”龙的主干部分和基本形态是蛇,“这表明在当初那众图腾单位林立的时代,内中以蛇图腾为最强大,众图腾的合并与融化,便是这蛇图腾兼并与同化了许多弱小单位的结果。”[103] 笔者认为这一“图腾合并说”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例如为什么众多图腾合并时,不是头部最重要,而是身体躯干部分最重要?最强大的蛇族如果与虎族合并,新图腾为什么不是蛇首虎躯?又例如,龙的任何部位都没有无生物或植物,难道合并进来的部落中没有一个原先是以无生物或植物为图腾的?如果龙真的是各部落图腾的组合体,那么万一这样组成的综合体缺乏形态美、只是一个各种生物(含植物)和无生物的器官、肢体或局部构成的丑陋大杂烩(图4-8-10),那可怎么办?那还怎么当图腾使用? 笔者在本书363页指出:对于能够腾云驾雾的龙来说,耗费千年时间修炼出一幅翅膀完全是多此一举;人类创造长有翅膀的应龙,完全是把自己希望能够自由飞翔的愿望移植到了神话动物身上。因此,古人很可能也是按照自己的“需要”来给龙增添新的肢体或器官的。 例如,龙在天上翱翔时的确很潇洒,但它落地后如果因为没有脚,只能像蛇那样在地上左右扭曲身体向前蠕动,显然有损光辉形象,于是考虑给它增添四只脚,使之落地后能够站立和行走。 如果给龙配上四条像马那样的长腿固然可以飞奔,但比例似乎不妥,而且对于会飞行的龙来说,“奔跑”功能完全是多余的,于是使用鳄鱼等爬行动物的短腿,仅用于落地时的缓冲及其后的短距离行走。 龙在成为神圣化符号之后,更有可能按照人们的需要,被加进各种新的元素,以丰富龙的象征意义,例如增加鹿角以表示健康长寿,增加虎掌以显示其威力等等。 而且我们可以看到,龙的形态在很晚近的时候仍然在不断变化和丰富(图4-8-11),而这些时候早已不存在部落和图腾这些东西了。因此,与其说龙的各个元素来自新加入部落的图腾,不如说在龙的基本形态确定之后,其它附加元素是依照人们的神话需要和审美情趣(这取决于当时的文化、社会、政治、经济和对大自然的认识等的发展情况)不断增减和调整而成的。 图4-8-11,龙纹特点的演变情况。[104] 4-9,龙和杜拉根具有共同源头的可能性很小 1,杜拉根的两个可能来源 一般认为杜拉根来自两河流域的提阿马特。日本学者荒川纮说: “产生于美索不达米亚的龙首先为犹太教所接受,随即又影响到希腊,然后就传遍了欧洲。在希腊,龙与大蛇δρ?κων结合起来,所以英语把龙称作‘dragon’。”[105] 欧洲文明作为“近海文明”(距离海洋比较近,“靠海吃海”,以渔业为生),海里的凶恶巨鱼(图4-9-1,-2,-3)也会激发人们的想象,使神话传说中出现杜拉根这样的虚构生物(图4-9-4)。例如,通常认为皇带鱼激发了关于海中巨蛇serpent的想象。 图4-9-1,照片:18-foot-long oarfish(十八英尺长的皇带鱼)。 摄影者不详,2013年10月16日。 图4-9-2,照片。摄影者:Flip Nicklin,2009年。 图4-9-3,照片。摄影者:Steve Bloom,2012年。 图4-9-4,书籍封面。 2,中国的龙可能出现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形成之前或同时 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由苏美尔人(Sumerian)创建于公元四千年前,距今约六千年。 涉及中国龙的考古发现中,年代最早的几项是:山西吉县柿子滩石崖上的鱼尾鹿龙岩画距今约一万年,辽宁查海砾石堆塑龙距今约八千年,河南濮阳西水坡的蚌塑龙(图4-9-5)距今六千多年,内蒙古赤峰三星他拉红山文化遗物C形玉雕龙距今近六千年(图4-9-6)。 当然,对这些考古发现目前存在着不同的解读甚至强烈的质疑。 但如果这些考古发现中有一项为真,那么中国的龙就不可能来自美索不达米亚文明。 中国文明是“近河文明”(靠近河流,“靠河吃河”,以农业为主)。笔者认为中国的龙应该是中国文明的独立产物。考古发现较早的龙遗迹分布于黄河流域或辽河流域,与此猜想吻合。 图4-9-5,照片:河南濮阳蚌塑龙。 摄影者和时间不详。 图4-9-6,照片:内蒙古赤峰C形玉雕龙。 摄影者和时间不详。 3,两河流域和中国的距离远超和欧洲的距离 两河流域离开以色列很近,从以色列出发跨过地中海即可到达希腊(图4-9-7中红色箭头路线)。但是从两河流域到黄河中下游地区,距离非常遥远(图中蓝色箭头路线),而且需要越过沙漠和高山,因此,从时间和空间两方面考虑,中国龙源自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可能性要远远小于欧洲的杜拉根。 图4-9-7,示意图:两河流域与欧洲和中国之间的距离。 黄佶制图。地图来源:worldmapsonline.com 4,地理因素可能会影响神话虚构动物的内涵 人类所处的地理环境对人的生活方式有很大的影响。不同的生活方式会产生不同的文化和神话传说,产生不同的神话动物,其外形和内涵也会不同。 笔者猜测:近河文明对河流的态度是利用和防御,因此,由河流衍生出来的虚构神话动物龙主要象征力量和吉祥。近海文明对凶恶巨鱼的态度是恐惧和防御,由此衍生而来的虚构神话动物杜拉根(dragon)的特征主要是强大和恐怖。 图4-9-8中杜拉根象征仇恨(hate),正在喷火攻击象征美国的城池。它的犄角构成了纳粹符号,背脊上的鳍片是奉行白人至上主义的三K党成员举行活动时戴的白色尖顶头罩。 城墙围绕着的房子是白宫,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坐在楼顶上玩电子游戏,他的身边堆放着“杜拉根口粮”(dragon chow)。 漫画指责特朗普制造了美国当下的族群之间的仇恨,特朗普自己也必将玩火者自焚。 注释: 1,http://www.amazon.com/Horrible-Harry-Dragon-Suzy-Kline/dp/0142501662 2,https://en.wikipedia.org/wiki/Suzy_Kline 3,http://singaporecomix.blogspot.com/2010/05/goh-keng-swee.html 4,http://www.psywarrior.com/LaosPSYOP.html 5,罗杰的作品:http://cartoon.chinadaily.com.cn/cartoonview.shtml?id=108939 6,罗杰的作品:http://cartoon.chinadaily.com.cn/cartoonview.shtml?id=55557 7,罗杰的作品:http://www.politicalcartoons.com/cartoon/0b260bcb-9c6c-4384-88b6-38d3d0cb8b95.html 8,庞丽的作品:http://news.sina.com.cn/w/2014-06-27/085130431792.shtml 9,Heng Kim Song的漫画集“Heng on the World again”的中文书名是“王锦松漫画说时事”, http://blogtoonistmiel.blogspot.com/2011/06/heng-kim-songs-new-book.html 10,陈婷婷:世博园22日上演“波兰秀”,将中国元素进行到底,中新网-中新世博在线, http://expo.chinanews.com/expo-yqxz/2010/05-21/9716.shtml 11,周明陶的微博:http://weibo.com/zhoumt1944 12,周明陶:【波兰】龙的传说和瓦维尔皇家城堡,新浪博客,2011年6月3日,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3c648201017b4o.html 13,组图:世界各国有中国名字的街道,http://news.xinhuanet.com/air/2012-12/01/c_124028158.htm 14,笔者检索到此文最早于2009年10月12日发布于翟华的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670cb20100f3zx.html。 据检索翟华是亚洲开发银行首席能源专家,《东方文化西方语》等书的作者。 15,钱塘江冲浪微摄影大赛启动,新浪体育,2013年9月19日,http://sports.sina.com.cn/o/2013-09-19/14446790943.shtml 16,电影:Harry Potter and the Goblet of Fire(哈利波特与火焰杯),导演:Mike Newell,2005年。 17,http://en.wikipedia.org/wiki/Saint_George_and_the_Dragon#The_legends 18,王万明:激越火爆的铜梁火龙,http://www.cdragon.com.cn/ctRlwkx.asp?NewsID=259 19,蒙天祥:为“龙”正视听是我们的责任,广西文献(台北市广西同乡会编辑出版),2004年1月10日, http://www.kwangsi-taipei.com.tw/j103.htm#0003 20,http://wenxian.fanren8.com/05/06/202/30.htm 21,Rev.J.E. Walker: Pagoda, Loong and Foong-Shooy, The Missionary herald at home and abroad: Volume 78, 1882, page 515, Google Books 22,http://chroniclingamerica.loc.gov/lccn/sn83025060/1904-12-15/ed-1/seq-2/ 23,L. Newton Hayes, The Chinese Dragon,龙,商务印书馆,上海,1923年。北京大学图书馆影印本,第40至42页。 24,笔者根据发音将“Chih Lung, or Li Lung”译为“螭龙(或璃龙)”,不知是否符合作者原意。中国人一般认为在中国的龙里面,只有应龙有翅膀。 25,中国人一般称皇帝为“真龙天子”。 26,摘自The Chinese Dragon 一书的导言(Introduction),作者:Fong F. Sec.,1922年5月9日,第vii页。 27,John Espy: Yale University Library Manuscripts and Archives, Preliminary Guide to the Luther Newton Hayes Papers, June 1998, New Haven, Connecticut, http://drs.library.yale.edu:8083/fedora/get/mssa:ms.1285/PDF 28,http://zh.wikipedia.org/wiki/邝富灼 29,摘自The Chinese Dragon 一书的导言(Introduction),作者:Fong F. Sec.,1922年5月9日,第viii页。 30,笔者在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通过馆际互借,从北京大学图书馆借得该书影印本。 31,http://www.lulu.com/shop/l-newton-hayes/the-chinese-dragon/paperback/product-20047781.html 32,http://zh.wikipedia.org/wiki/苏慧廉 33,The Dragon of China,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Volume 63, Issue 2, April 1931, pages 498 to 599, http://journals.cambridge.org/ 34,有人称其为“温州话罗马字”:http://zh.wikipedia.org/wiki/温州话罗马字 35,山西大学堂西学专斋课程表,Calendar of the Imperial University of Shansi (Western department), http://search.lib.virginia.edu/music/009241405 36,Eugene A. Nida, William D. Reyburn: Meaning Across Cultures, Orbis Books, 1981, page 2. 37,https://vaisamar.wordpress.com/2011/08/28/ 38,史传龙,贾德江:中国“龙”和西方“dragon”之文化差异与翻译,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8卷第3期,2007年6月。 www.cnki.com.cn 39,杰克·特里锡德:象征之旅(译者:石毅,刘珩),纸莎图文馆,2001年,第54页, http://max.book118.com/html/2015/0304/12920793.shtm 40,About the Author - The East-West dichotomy, http://www.east-west-dichotomy.com/about-the-author/ 41,Thorsten Pattberg: Long into the West's dragon business, China Daily, 2012-01-16, http://www.chinadaily.com.cn/cndy/2012-01/16/content_14450195.htm 42,panda原用于称呼小熊猫(也被称为red panda),而大熊猫是中国所独有,所以裴德思认为将其译为panda不妥。 43,裴德思_学术委员会_工程概况_中华思想文化术语传播网,http://www.chinesethought.cn/detail.aspx?nid=95&pid=101&id=707 44,Key Concepts in Chinese Thought and Culture, http://www.chinesethought.cn/EN/shuyu_show.aspx?shuyu_id=3986 45,2012年1月在北大参加龙文化论坛时,我建议与会的一位中国国画家把“龙和杜拉根对峙争斗”作为创作主题,宣传两者之间存在本质差异,以此独树一帜,在画坛脱颖而出。 46,原文没有标注作者仲掌生的身份,据检索他应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教师。 47,仲掌生:英语动物词及其修辞作用,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学院学报),1980年第五期(本书所引学术论文绝大多数来自知网或万方) 48,原文没有标注作者吕炳洪的身份。根据《新编简明英语词汇用法手册》作者简介,他是翻译家、北京语言文化大学教授。 49,吕炳洪:汉英修辞中的文化因素漫笔,世界汉语教学(创刊号)1987年9月 50,阎云翔:试论龙的研究,九州学刊,2卷2期,总第六期,1988年1月 51,戴炜栋曾任上海外国语大学校长,何兆熊曾先后任上外英语系系主任、英语学院院长,华钧应该是上外教师。 52,戴炜栋、何兆熊,华钧 :A Concise Course on Linguistics for Students of English (Revised) 简明英语语言学教程(修订版),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9年12月第一版,第162~163页。 53,《英语世界》原文脚注:“葛传槼乃英语专家,现已85高龄。1926-1942年先后在上海商务印书馆、上海世界书局任英语编辑。1942-1950年在上海竞文书局任总编辑,专出英语书籍,对英语学习者起了很大作用。1941-1986年先后在上海大同大学、上海华东师大、上海复旦大学任英语教授。所著《英语惯用法词典》(商务印书馆出版)颇为英语界所称颂。” 54,葛传槼:以汉语为母语的人们在运用英语时易于无意识地犯“言不由衷”的若干例, 英语世界,第10卷第5期(总60期),1991年9月号 55,原文没有标注作者林大津的身份。据检索他应该是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56,林大津:跨文化交际学与外语教学,福建外语,1992年第1、2期合刊 57,原文没有标注作者范守义的身份。据检索他应该是外交学院英语系教授。 58,范守义:走向科学:回顾与展望——中国的翻译研究(1950-1992),《外语研究》1993年第1期(总第35期) 59,原文没有标注作者李玲的身份。据检索她可能是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60,李玲:“龙”的英译,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1993年第三期 61,原文没有标注作者温科学的身份。据检索他可能是广西大学教授。 62,温科学:英汉比喻的地域和民族色彩,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二期 63,宗福常,王菊泉:“Dragon”是不是“龙”?外语研究,1996年第1期 64,原文没有标注作者方玫的身份。据检索她可能是汕头文学院教师。 65,方玫:试谈翻译中的可接受性问题,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 年,第六期 66,潘红福:商标翻译要求神似,中国翻译,1996年第6期 67, 《上海科技翻译》原文尾注:【作者简介】左飚,教授,上海海运学院外语系主任、语言文化中心主任,兼任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英语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研究方向为中西文化比较及英语教学法。 68,左飚:论文化的可译性,上海科技翻译,1999年第二期 69,杨春梅:“龙”和“dragon”——东西方龙的比较及翻译,广西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1卷第一期,2000年3月 70,郝钦海:广告语言中的跨文化语用失误—— 简析中译英广告语言,外语教学,2000 年7 月 71,原书没有注明著者包惠南的身份。据检索他可能是常熟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 72,包惠南:文化语境与语言翻译,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1年,第213页 73,原文只标注了作者张伟所在单位,没有标注其身份。据检索她当时可能是安徽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 74,张伟:翻译过程中文化负载词内涵的失落,安徽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1年第二期 75,董晓航:龙= dragon?——兼谈隔着一层的中西文化交流,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期 76,吴思军:英汉国俗语义的等效翻译,云梦学刊,第23卷第二期,2002年3月 77,李玉萍:从“龙”的寓意看文化词语的翻译,安徽纺织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第二卷第二期,2003年6月 78,雷碧乐:从“龙”一词的文化内涵看汉英文化的差异,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年第5期 79,李枫:思维方式的差异与第二语言学习,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 年第三期,总第152期 80,蒋红红:从龙文化看龙的英译,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二期 81,原文没有标注作者顾琦一的身份。据检索她应该是江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 82,顾琦一:“Dragon”≠“龙”——从符号学角度探讨外语学习,无锡教育学院学报,第23卷第二期,2003年6月 83,吉成名:中西龙俗比较研究,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28卷第五期 84,李利:翻译中的文化现象,沈阳教育学院学报,第6卷第4期,2004年12月 85,陶明星:翻译教学中的文化导入,湖南社会科学,2005年第三期 86,袁良平:跨文化交际与中国特色英语,浙江树人大学学报,第5卷第1期,2005年1月 87,任玉琴:英汉动物词的文化内涵及翻译,2005年第5期(总第93期) 88,The Klu: Their Roles Within the Shamanic and Buddhist Contexts, https://pages.shanti.virginia.edu/relb2054_jea6c/2010/11/06/ 89,马仲荣:“龙”、“Klu”和“Dragon”——兼论翻译中词的文化不等值现象及处理,甘肃高师学报,第10卷第6期,2005年 90,潘晓武,邢宏:从关联理论谈“龙”的翻译,长沙大学学报,第19卷第4期,2005年7月 91,原文没有注明作者岑运强身份。据检索他应该是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92,原文只注明了作者沈云芳所在单位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但没有注明其身份。 93,岑运强,沈云芳:浅谈“龙”与“dragon”的概念及应用,语文建设,2005年第11期 94,朱明胜:归化翻译与文化形象的缺失,安徽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四期 95,吕迪,张帆,黄超:汉英成语比较与文化翻译策略,绍兴文理学院学报,第25卷第1期,2005年2月 96,陈建荣:我校选手在第19届浙江省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中再创佳绩,绍兴鲁迅中学-校园频道-学校荣誉,2005年04月30日, http://www.sxlxhs.org/Item/Show.asp?m=1&d=808 97,李一慢:龙绘本,颠覆你的想象,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78edad0102dxqn.html 98,何根海:中华神龙原型之谜,百科知识,2000年第一期 99,黄佶:龙起源于古人对河流善恶两重性的神话表现,2014年12月27日, http://editors.wanfangdata.com.cn/OpenAccessPeriodical/Details/b0e2cc51-0b47-42e2-909c-a6a0309ed6bb 100,黄佶:龙的起源与古人对河流善恶两重性的神话表现,龙Loong,2014年冬季号,总第二十二期,第39至46页。 101,闻一多:伏羲考,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7月版,第40页。 102,闻一多:伏羲考,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7月版,第38页。 103,闻一多:伏羲考,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7月版,第21至22页。 104,姚之洁:从工艺美学观谈龙纹演变,浙江工艺美术,2000年第一期。www.cnki.com.cn 105,荒川纮:龙——大河文明孕育的怪兽。安田喜宪主编,蔡敦达等译:神话,祭祀与长江文明,文物出版社,2002年3月,第37页。www.sslibrary.com 部分图片说明: 图4-2-1,漫画:Majulah Singapura!(前进!新加坡!) 作者不详,1960年6月4日。 图4-2-2,绘画:Leaflet 4231(传单4231号)。 作者不详,1971年。 图4-2-3,漫画:2555, the Year the Golden Dragon fights energetically (佛历2555金龙年,积极战斗)。作者不详,2012年1月1日。 图4-2-4,邮票:青龙。韩国,1965年。 图4-2-5,绘马。作者和创作时间不详。 图4-2-6,宣传画:用钢铁洪流淹死敌人! 作者:何艳荣,创作时间不详。 图4-2-7,宣传画:为1959年生产更多更好的钢而奋斗。 作者: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组,1958年。 图4-3-4,网页截图:Dragon Slaying Festival in Belgium(比利时屠魔节,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www.exploringtourism.com 图4-3-3,照片:“太监弄”路牌。 黄佶摄于苏州,2017年7月15日。 图4-3-5,网页截图:Taming The Silver Dragon(驯服银“龙”)。 图4-3-6,网页截图:Try to tame a dragon(我欲驯“龙”)。 图4-4-3,照片:Komodo dragons eating wild buffalo (科摩多大蜥蜴正在啃食野水牛)。 摄影者和时间不详。 图4-4-2,照片:重庆铜梁龙灯。摄影者和时间不详。 图4-5-3,报纸截图: The Muskogee cimeter., 1904年12月15日。 图4-5-4,书籍封面: The Chinese Dragon,龙。 图4-5-5,The Chinese Dragon一书的插图: Dragon Gateway(龙门)。作者和创作年代不详。 图4-5-7,穿中式服装的苏慧廉。 图4-5-8,Eugene A. Nida。 图4-5-10,视频截图:裴德思参加中央电视台节目。 图4-5-9,书籍封面: Symbols and Their Meanings 图4-5-11,漫画: China's appeal as an energy sop rests on profligate waste(中国对能源既狼吞虎咽又挥霍浪费)。 作者:Paul Blow,2011年5月1日。 图4-5-12,Karl Wimer。 图4-5-14,邮票:2012年龙年。北京邮票厂。 图 4-6-1,鼠标垫: Don't Be A Dragon Lady (不要成为恶婆子)。 作者和创作时间不详。 图4-6-2,漫画:dragonfart(杜拉根放屁)。 作者:Rich,创作时间不详。 图4-6-3,漫画期刊封面:Beowulf, Dragon Slayer (贝奥武甫,杜拉根杀手)。DC,2010年。 图4-6-4,绘画:Baby dragon(杜拉根宝宝)。作者和创作时间不详。 图4-6-5,照片:那伽(Naga)石雕。 黄佶摄于2013年7月23日,柬埔寨。 图4-7-1,漫画:腾飞中国龙。 作者:梁杰,2009年9月。 图4-8-1,连环画选页:女娲补天。 作者:张令涛,胡若佛,1957年。 图4-8-2,照片: 隋炀帝墓出土文物双人首蛇身俑。 摄影者:赵军,2014年4月16日。 图4-8-4,地图: The Tigris and Euphrates river basin(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流域)。图片来源:www.britannica.com 图4-8-5,Cylinder seal(石刻圆筒及表面雕刻展开图)。 公元前九至八世纪。图片来源:wikimedia.org 图4-8-6,照片和图片:Sumerian carving of a merman (苏美尔人的人鱼雕刻)。约公元前七世纪。 卢浮宫博物馆。右为复原图。 图4-8-7,绘画:Tiamat(提阿玛特)。 作者和创作时间不详。 图4-8-10,绘画:grape vine dragon(长有葡萄藤的杜拉根)。 作者:Pidophilia,创作时间不详。 图4-9-8,漫画。 作者:Sack,2017年8月16日。 资料:书名中含有dragon一词的部分外国书籍 The Roar of the Dragon (毒龙咆哮:中国的洲际导弹) In the Jaw of the Dragon (龙颚之中:美国该如何生存?) The Dragon Looks South (魔龙南望:东南亚的未来) To Cage the Red Dragon (囚禁红龙:保卫东南亚) The Devouring Dragon (饕餮巨龙:中国威胁大自然) Dragons at Your Door (恶龙逼近:中国成本创新术) Chasing the Dragon (印度象能追上中国龙吗?) Day of the Dragon King (龙王的日子) From the Jaws of the Dragon (魔口脱险:销售经验谈) Why must there be Dragons? (为什么必须有杜拉根?) Dragon Slayers (杜拉根杀手:征服变化) Taming the Four-Headed Dragon (驯服四头杜拉根:理财经)